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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第七十六章(1 / 2)

昏睡过去之前,陆清则的情绪起伏极大,没想到这一觉睡得却挺好,以往冷冰冰的手足都被揣进一个温暖的怀里,于是这一觉安安稳稳的,像水中漂浮不定的浮萍忽然抓到了根。

等醒来的时候,精神已经恢复许多了。

长顺依旧守在外头,听到声音,抬起头,就看到陆清则挑开床幔走了出来。

“陆大人,您醒了,”长顺不敢多看,垂下视线,“要不要先用午膳?”

既然已经被宁倦发现了,现在想要逃走就几乎是不可能的了。

陆清则身上没什么力气,虚弱地点了下头,等着长顺让人送午膳上来的时候,稍作了番洗漱,坐下来慢慢喝粥。

长顺看他脸色清清冷冷的,一看心情就不甚好,犹豫了一下,便把到口的话咽了下去。

陆大人这会儿还在气头上,他若是替陛下说好话,按着陆大人的脾气,并不会有什么用,反倒会让陆大人连他的话也不想听了。

吃完饭,陆清则感觉恢复点力气了,拿起帕子拭了拭唇角:“我要见陛下。”

钱明明现在还不知道在北镇抚司哪个牢里蹲着,他实在没法再安稳地坐着。

长顺连忙笑道:“陛下怕吵着您,正在书房里批奏本,您随我来。”

陆清则没说话,随意捡了件外袍披上,跟着长顺往外走。

昨日醒来时,正好撞上宁倦发疯,来不及观察,今日他才发现,这里似乎不是乾清宫,也不是他熟知的其他宫殿。

院子里栽着许多梅花,清香在空气里碰撞浮动着。

书房就在西边旁侧的耳房里,陆清则跨进去时,正见着几个宫人从里面抬着一块匾额出来,因匾额是侧对着他的,便没有看清上面提的什么字。

宁倦正在书房中,放下了手中的狼毫。

陆清则心里哦了声,皇帝陛下亲赐墨宝,不知道是哪位宠臣的荣幸。

宁倦一抬头,便见到陆清则裹着件外袍走了进来,乌黑的长发披散着,平时没什么血色的唇瓣红得厉害,眉宇深蹙,眸光潋滟。

大概陆清则也没发觉,那件外袍是他的,宽大得很,笼着陆清则,空荡荡的。

他的眸色深了深,挥退了其余人,望着陆清则没吭声。

完全成熟的皇帝陛下仅仅是站在那儿,也隐约散发着冷漠威仪。

跟昨晚那只疯狗不是他似的。

陆清则面对着这个长大的宁倦,有些说不上的别扭。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宁倦探落在他身上的深沉眸光,带着隐晦的温度与渴望。

从前他更多的是感受到少年对他急不可耐的占有欲与欲望,但是现在……宁倦好像变了。

说不上是哪里的变化,但确实有所改变。

“……钱明明呢?”陆清则和宁倦对峙了半晌,还是先开了口。

提到这个人,宁倦的心情就有点阴霾。

根据锦衣卫递上来的消息,或许三年前,陆清则便是借由段凌光的庇护,离开了北方。

当时他叫锦衣卫去将段凌光从那艘货船上抓来时,陆清则就躲在上面。

他就那么和陆清则擦肩而过了。

唯一让他心情好一些的是,这几年陆清则并没有停留在段凌光身边,而是去其他地方游走了。

若是陆清则就藏在段凌光身边,与他夜夜相对着,他可能做不到这么平静。

“答应过你的事,我会做到。”

宁倦慢慢走到陆清则身边,伸手探向他的脖子:“我不会杀他,也不会牵连段凌光。”

但也别想太好过。

段凌光的行径已经触碰到他的逆鳞。

陆清则眉宇蹙得更深,毫不客气地就“啪”地一下把宁倦的手打开了:“不许对段凌光下手,任何手段都不许。”

宁倦顿了顿,没有应是与不是,也不以为逆,低声哄道:“让我看看伤口。”

陆清则冷冷道:“现在装什么人,不发疯了?”

宁倦还是头一次看到陆清则脾气这么大,止不住地低低笑了好几声,才在陆清则愈发冰冷的视线里,捉着他的手不让他挡,两指强硬地夹着他的领子,翻开看了眼。

雪白的后颈上,深深的齿痕依旧留存。

再咬深一点,就该破皮了。

宁倦顿生几分满足感,指尖轻轻摩挲着那个齿痕,自言自语般道:“还在就好,不然就该补上了。”

陆清则还以为宁倦是一晚上过去,忽然良心发现,对昨晚的疯狗行径生出了惭愧之心,没想到宁倦查看咬痕,居然是为了再补一下!

他气恼地再次拍开宁倦的手,脱口而出骂:“你是不是有病?”

宁倦依旧没有动怒:“是,但你以为,我为什么会有病?”

他的眼眶隐隐有些发红,像是委屈,又像是愤怒,声音冷而缓:“陆怀雪,你在丢掉一条狗的时候,就不会想想那条狗会不会受伤变成疯狗吗?”

堂堂天子,别人骂也就算了,自己把自己比作一条狗,陆清则哑然了半晌,别开头道:“我为何会做那样的决定,你心里应当清楚。”

宁倦眉目阴郁地盯着他道,声音压得很低:“我的感情于你而言,就那么不堪吗?”

陆清则下意识摇头:“你只是……”

只是怎么,他却说不出来。

三年前,宁倦还只是个不满十八岁的小少年,在政事上能够独当一面了,但在情感上依旧懵懵懂懂。

他可以不断告诉自己,宁倦确实有几分喜欢他,但对他的依赖和占有,大过于喜欢,只要离他远点,断掉他这份心思,宁倦就会明白了。

但三年后,宁倦依旧喜欢着他。

没有忘掉他,也没有忘掉那丝感情。

他很难再忽略宁倦望着他的眼神。

不是厌恶,只是叫他说不上的心慌。

陆清则的眼睫细碎地颤了颤,他从来保持心绪宁静,很少被人这么扰乱过,想要逃避,却被宁倦堵得无路可退,嘴唇动了动,摇头道:“这是不对的,陛下,你不该对我……”

“老师不是同我说过,这世上没有什么本该与本不该。”宁倦打断他的话,一步步逼近,咄咄逼人,“缘何到了自己身上,却要加之枷锁?”

陆清则忍无可忍道:“你是我看着长大的,你要我如何看你?”

“你不需要想那么多,正眼看看我便好。”宁倦一瞬间又收束了气势,像只陡然间温顺下来的大狗,低声道,“怀雪,我长大了。”

陆清则的呼吸沉了沉,倏然抽身便走。

走出小书房后,陆清则才恍觉自己手心里不知何时已经微微汗湿了,在面对宁倦时,他不能在像从前那般,以一种居高而下的长辈姿态,去教育、拨正,反而感到了紧张。

陆清则揉了揉太阳穴,深吸了好几口气,才稳住了心绪,怀疑自己是被宁倦咬了后,被传染上什么疯病了。

他暂时不想再见到宁倦,干脆抬步走进梅园里,忽听外面砰砰砰的,不知道在做什么,瞥去一眼,才发现是在换这处居所的匾额。

陆清则这才想起,方才他进书房的时候,宁倦好像是写了什么匾额,他还以为是赏赐给哪个大臣的墨宝,没想到居然是给这儿题的字?

心情正烦闷着,他也没心情去看,三月的风清寒,大概是宁倦吩咐了,长顺很快带着大氅跑过来:“哎哟,陆大人,徐大夫吩咐了您不能再受凉,快快进屋躲着风吧。”

陆清则又往那边看了一眼,收回视线,沙哑地嗯了声,随着长顺走进寝房里。

长顺看他的脸色比早上起来时,那副想随手提把刀砍人的样子好多了,揣摩着方才这两位在书房里大概没有吵架,但陆大人心里依旧有什么疙瘩,压低声音道:“陆大人,咱家还没和您说过,您离开的这段日子,陛下很伤心。”

陆清则当然知道这兔崽子会伤心,没有说话。

长顺叹气道:“您不知道,当日听闻您……遭刺后,陛下不顾劝阻,连夜赶去了驿馆,听郑指挥使说,当时天寒地冻的,陛下魇住了似的,抱着那具焦尸,怎么也不愿撒手,最后生生吐了口血,才肯带着尸体回京,把郑指挥使也吓得不轻。”

陆清则一怔。

就像在临安时听说宁倦让人招魂时一般。

他料想过宁倦会因他的“死”而伤心、消沉一段时日,但没想到,宁倦会这么伤心。

长顺装作没注意到陆清则细微的变化,声音又压低了几分:“从您走后,陛下再也没有睡过一次囫囵觉,时时头疼欲裂,连徐大夫也看不好,让我们多注意陛下,千万别让他做傻事。”

陆清则沉默着,没有开口,由着长顺说话。

长顺道:“今年新年的时候,陛下像是突发奇想,忽然在宗族里挑了个孩子,带进宫在膝下养着。”

“……什么?”

长顺见他有反应,赶紧继续道:“是个父母双亡的孤儿,但是颇为聪明敦厚,陛下私底下从不跟咱家说这些,但咱家看得出来,陛下可能是想把这个孩子过继到名下,培养他当……储君。”

陆清则心口不知道是酸麻多些,还是恼怒多些,简直不可置信:“他年纪轻轻的,过继个孩子当储君?!”

宁倦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长顺平日里谨小慎微,也就敢在陆清则面前说点真心话:“陛下心里藏事,从不与谁说,有次半夜,咱家守着夜,不小心打个盹儿,醒来陛下就不在屋里了,闹得可大,所有人都在找陛下去哪儿了,结果第二天早朝前,陛下又好端端地回来了,眼睛红得很……陆大人,陛下很听您的话,他说您想让他当一个好皇帝,他会好好当,不让您失望,所以他回来上早朝了。”

陆清则扶着门框,一阵头晕。

在外三年,他时常梦到宁倦独自站在高塔之上仰望明月,那道孤寂的背影,忽然就和现在的宁倦重合了。

他在做什么?他不是尊贵无双的皇帝陛下吗。

他闭了闭眼,吸了口气,转身换了个方向,又快步走去了书房,胸腔里挤着无数想说的话,快得长顺都没能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