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门之上,帝后送行,陛下当着万人之面,坦然地躲在披风后……和帝后说了个悄悄话。
披风移开,陆清则强作镇定地抹了下唇,送走了出征的皇帝陛下。
大军浩浩荡荡南下而去,卷起烟尘。
天光乍破,朝阳跃出。
陆清则站在城楼上,扶着城垛,直到西行的大军消失在眼底,才转身下了城楼,坐进了长顺让人赶来的马车里。
城门之下还有送行的官员徘徊,边往宫城的方向走,边黑着脸,议论纷纷:“成何体统,这成何体统!”
“陛下被这妖后迷了心啊!”
“真真是没想到,这世上还有男狐狸精!”
“唉,陛下不仅当众做这种事,还将大权交到这妖后手里,我大齐何时才能安宁啊……”
马车略微摇摇晃晃,陆清则垂下长睫,摸了摸自己的唇瓣。
宁倦那狗崽子,故意咬了他一口,现在下唇还在隐隐发疼。
也不知道有没有留下什么印记。
他模糊听到马车后官员的嘀咕声,也没在意,看了眼旁边仔细研究着衣服上纹样、假装什么都不知道的长顺,淡静地开了口:“先回寄雪轩,我换身衣裳。”
宁倦只带走了郑垚,把长顺留了下来,没有让长顺随行。
听到陆清则的声音,长顺“哎”了声,钻出脑袋去吩咐了一声,又扭身回来:“陆大人,陛下已经为您回来铺垫好了,您打算怎么做?”
“传令,让五位阁臣与户部尚书、户部侍郎、兵部尚书……”陆清则一气点了十几个人,最后吩咐道,“在武英殿等候。”
长顺应了声,又传了命令,然后想起什么似的,赶忙从怀里掏出一封信,双手递交给陆清则:“对了,陆大人,昨日咱家不当值,陈大人来咱家府上,拜托咱家今日将这封信交给您。”
陆清则心里猜到了几分,接过陈小刀的信,拆开看了看。
今日一早,陈小刀也随着亲兵离开了京城。
陈小刀走得匆忙,猜到陆清则应当要去给宁倦送行,便写了信道别,让他待在京城,不要离开,休养好身体,等安定下来了再见。
漠北战乱,陆清则私心想要陈小刀留在京城,但陈小刀不是从前那个咋咋呼呼的小毛孩了。
好在漠北局势没那么复杂,有林溪在,也能护好陈小刀。
他无声轻叹了口气,仔细叠好这封信收好,又望了眼城门的方向。
当年是宁倦站在城门外,看着他离开,彼时是隆冬,而今盛夏,他在城楼上送别了宁倦。
万望平安。
被陆清则点到的官员很快便赶至了武英殿等候,有陆清则的吩咐,殿内伺候的宫人搬了椅子,请诸位大人坐等。
漠北和西南不太平,陛下亲征去了,京中事务繁乱,想想头顶上还多了个屁事不懂的花瓶指手画脚,众人不免满腹牢骚与轻蔑。
把他们叫过来做什么?
陛下刚走,就耐不住暴露真面目,想要给他们立个下马威?
一群躁动不安的官员里,只有范兴言稳稳坐着,等着陆清则回来。
没等太久,外面便传来了脚步声。
交头接耳的朝臣们朝着殿门口看去。
外头的人恰好走了进来。
瞬时所有人瞳孔一震,窃窃私语逐渐消失。
从大殿门口走来的青年,穿着身绯红官袍,上绣仙鹤补子,腰佩玉带,勾勒得腰身单薄,步伐却稳而从容,有如仙鹤,风姿似月。
背光中,那张脸上戴了张银色的面具,只露出微抿的薄唇,与线条优美的下颌。
那一瞬间,所有人都有些恍惚。
这道身影真是太熟悉、太熟悉了。
陆清则从前一手提携的下属下意识地站了起来,脱口而出:“陆大人!”
京中那些神神鬼鬼的流言,说陆大人命不该绝,终会回来。
陆大人当真回来了?!
陆清则单手摘下脸上的面具,平和地朝他们微微颔首:“诸位,许久不见。”
清冷皎美的面容从面具后露出来,整个室内都仿佛为之一亮。
这一下,剩下还如梦似幻中的所有官员都烫屁股似的,嗖地全站了起来,惊疑不定:“你、你……”
妖后是不是不知打哪儿听说了帝师事迹,故意装扮成这个模样?但也不对。
太像了,戴上面具,面前的人就是活生生的陆清则啊!
就算是存心假扮,也不可能一模一样!
“诸位不必惊慌,我便是陆清则。”陆清则轻描淡写道,越过众人,走到为首的空椅上坐下,话音一如既往的清润柔和,“蒋尚书,将国库的情况、漠北军费开支与此行西南粮草调度的情况报上。”
户部尚书正是陆清则从前的得力下属,闻声一个激灵,立刻挺直了腰板:“是!”
“漠北最新的奏报到了吗?”
另一个曾在陆清则手下的宋姓阁臣赶忙回答:“一刻钟前已送至文渊阁,目前情况胶着,鞑靼与瓦剌昨日再次夜袭,史将军领兵击退了两族联军。”
陆清则微一颔首,从露面起,他就把控住了众人的思维节奏,因此也无人打断,只是多少有些呆滞。
范兴言露出了笑意。
能看到怀雪回来,他心里很得安慰。
有过之前的流言铺垫,陆清则再次出现在人前,也没有那么让人难以接受。
前些日子也有传,陛下之所有娶了这位新后,是因为他的命格正与陛下相合。
关于陛下的命格有缺的事,众人多多少少都听说过。
当年陛下忽然急召和尚道士入宫,为帝师招魂,这件事闹的动静不大,但也不小,他们身处京城,自然比乡野村夫知道得详尽许多。
其实并不是宁倦瞎编,而是确有其事。
当时一同入宫的,有个云游四方的道士,看过宁倦后,便说出了那番话。
陛下需要一个命格相合之人坐镇中宫,否则有损龙运与国运。
因着大伙儿追忆帝师,不满新后,对命格相合之说便嗤之以鼻,觉得陛下肯定是被这老牛鼻子给欺骗了。
但是现在……
新后就是陆清则。
陆清则就是新后。
他们哪有脾气,说一手培养陛下长大的帝师不够资格?
命格相合之人就是陆清则,总比个不知哪来的人强多了吧!
至于师生伦常的问题……
众人咽了口唾沫。
武英殿内静悄悄的,只有陆清则的声音与回答的大臣的声音。
殿内的官员,要么曾经是陆清则手底下的,被他一手提拔栽培,本来就亲近陆清则。
要么就是当年的政敌,被陆清则施过恩,在这三年里,因内心的罪责愧疚而不断煎熬。
两拨人诡异地沉默,盯着陆清则看个不停。
旋即生出个共同的意见:
现在大齐内忧外患,知道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
况且陆清则回来了,命格又与陛下相合,那些问题算什么问题?
他们难不成还要再现当年的境况,满朝腥风血雨地围攻陆清则么?
没有人再为陆清则的身份吱声,武英殿内的初次商议相当和平。
商议完几桩要紧的大事,陆清则便示意众人回到各自的官署,不必逗留武英殿。
大伙儿才如梦初醒般,磨蹭了一下,期期艾艾的:“殿下……陆大人,您……”
陆清则失笑:“从前是如何叫我的,现在也如何叫便是。”
面前的人容颜极盛,清贵无双,看两眼都让人失神。
再次得以确认,大家伙瞅着陆清则,反而局促得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呐呐地应是,随即揖手一拜,三三两两梦游似的飘出了武英殿。
全程只有范兴言一人稳稳坐着。
见其他人都出去了,范兴言才终于站了起来,望着陆清则,一阵鼻酸:“怀雪啊……”
陆清则想起,当年他最后一次见范兴言时,还答应了范兴言,待他孩儿出生,为孩子取名做干爹。
但他不得不走,也不想连累其他人。
回来之后,也不好告知。
陆清则敛了敛嘴角的笑意,歉意道:“抱歉,我……”
范兴言叹气:“你道什么歉?你没有做错过任何事,我虽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可当年局势,你确实进退两难……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陆清则静默了下,含笑道:“听闻你夫人诞下了位千金?”
提到女儿,方才还面色沉重的范兴言又喜气洋洋了,摸了下鼻子:“我闺女长得像他娘,极为可爱,等下次你有空,随我回去看看,小囡还没见过干爹呢。”
陆清则指尖摩挲着茶盏:“我去,合适吗?”
当年因他的事,冯阁老的儿子,也就是范兴言妻子的哥哥,也被砍了头,旋即冯阁老被迫告病,很快便辞别了官场,也与范兴言断了往来。
范兴言低声道:“怀雪,你有所不知,陛下已是看在你和岳父曾为他出力的份上,减轻了处置,当年你被刺杀一事,与岳丈也……”
陆清则年纪轻轻,便手握重权,在陛下心里的地位也愈发重要,这让许多人感到了威胁和不悦。
冯阁老也是。
在还有共同的敌人卫鹤荣时,他们是站在同一战线的队友,陆清则得权,于他们有益,自然不会有人说什么。
但卫鹤荣倒下后,情况就不一样了。
甚至早在当初宁倦假戏真做喝下毒药,由陆清则代行大权时,冯阁老心里便已经开始对他有成见了。
驿馆刺杀一事,冯阁老虽未直接插手,但也在暗地推动。
宁倦只是对他儿子下手,已经是无比仁慈了。
陆清则回来之后,不必刻意追问宁倦,翻翻封存起来的卷宗,也了解到许多旧事,听出范兴言的未尽之言,便明了了。
人真是复杂难明。
两人各自沉默了会儿,陆清则抿了口茶,润了润嗓子,避开过往,说起正事:“兴言,有个人,不知道你是否了解。”
范兴言也从旧事里抽回神:“你说。”
“鸿胪寺右寺丞,房新禄。”
范兴言思索了下,摇头:“没甚印象,怎么了?”
“房新禄勾结鞑靼,上下买通十数人,偷得舆图。”范兴言是值得信任的人,陆清则也没有对他隐瞒太多,缓声道,“本来我以为,他不过是贪图钱财,但这些日子观察下来,又发现好似没有那么简单。”
这一番话让范兴言吓了一跳,他抓住重点,失声道:“舆图?!”
“陛下早已察觉,”陆清则安抚了他一下,“不过是引蛇出洞,不必担忧。”
宁倦放着人没处理,也是避免打草惊蛇。
没想到西南也出了事,现在这桩事便落到了陆清则手上。
范兴言接过陆清则递来的名单,扫了一眼,简直惊心动魄,看着上面熟悉的几个名字,脸色难看:“当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怀雪,你说房新禄没那么简单,是什么意思?”“房新禄年愈三十,也不过六品小官,一家六口,挤在城西旧宅,”陆清则不知不觉便学着宁倦,指节轻轻敲了敲茶盏边沿,“你觉得此人如何?”
这么一个存在感接近于无的小官,范兴言压根就没有注意过:“恐怕是资质不佳?”
“非也。”陆清则道,“我调出吏部往年的京察记录,发现他的记录被涂改过,将当年经手此事的人抓来询问,才知晓他曾有一次升调机会,调任户部,却拒绝了,最后机会落在另一个官员头上。”
要知道,户部这地方,无论上下,可都是肥差。
比在鸿胪寺好了不知多少。
不过是小小的变动,也没人在意,当年经手的人还吃了另一个官员的好处,自然更不会外传。
要不是陆清则忽然感到怪异,翻阅了所有记录,发现那一处涂改痕迹,都不会知晓这件往事。
他昨日白日里才发现这件事,和宁倦商议了一番,没多久急报就来了。
范兴言脸色微微凝重:“明白了,我会注意着名单上所有与他有关联的人。放心,你既将此事说与我听,我定守口如瓶。”
陆清则微微颔首,起身送走了范兴言,坐上轿辇回寄雪轩,处理剩下的杂事。
陆清则重现一事,隔着几重宫城,迅速传遍了朝野。
整个朝堂都沸腾起来了。
有相信那些神神鬼鬼之说的人,也有不信的人,得知此事,第一反应就是纠结百官,反对陆清则掌权,将他弹劾下来。
但朝野内更多人的态度是沉默。
对于此事、对于陆清则的沉默。
他们默认了。
想要折腾的人折腾不起来,没人想陪玩。
开玩笑。
大伙儿清醒着呢,如今内忧外患,是搞内斗的时候吗?
既然陛下不在,那帝师以帝后的身份,重回朝堂掌权,就比任何人都要适合。
见
两次大清洗起来,虽依旧还有些糟污难除,但他和宁倦也算尽力构建出一个纯净版的朝廷了。
从宁倦出征起,时间一晃便是半月。
漠北的战况没有像大家期盼的那样速战速决,乌力罕不是简单的对手,相当狡猾。
战线被拉长,户部尚书的脸色便越来越苦,每天都来和陆清则痛苦算账。
国库跟个窟窿似的,宁倦好不容易攒起来点的私房钱,都给两边的战事吃进去了。
乌力罕来大齐时,在其他方面或许有点判断失误,但在这方面判断得很准,大齐正在休养生息的阶段,还不适合打仗。
眼见着国库逐渐空虚,打完半年,恐怕也得跟着归西了。
户部尚书脑袋上的头发也逐渐空虚。
好在陆清则紧急发去西北的信有了回音。
是段凌光的信。
半月前刚了解到国库的情况,陆清则就知道,大齐拖不起太长的时间,着人去西域寻找了段凌光。
因着漠北之乱,西域也有些乱,信件几经周折,才送到了段凌光手上。
陆清则并非是要段凌光免费帮忙,信上答应了段凌光多个好处,若是段凌光愿意出手,往后他南北行商,将得到官府更多的支持。
段凌光回信的语气吊儿郎当的:“让我出手,也不是不可以,我可以催动江南所有商行捐钱,毕竟若是让叛军打到江南,我们也要遭殃,只是条件嘛……上次我说,想要得到官府支持,开海运,当第一个下海行商的,陆大人若是允准,我这就鼓动大伙儿掏钱袋。”
段凌光这些年赚得富可敌国,除了依靠对原著的了解,更多的还是自身能力出众。
开海运势在必行,陆清则与宁倦有过商量。
让能力足够的段凌光当第一个吃螃蟹的,也不是不行。
陆清则斟酌着,决定答应段凌光的要求,提笔先草草写了几条对开海运的想法与限制,详细的日后再谈。
信件又从京城飞向了西北。
又几日后,段凌光竟然风尘仆仆地从西域赶来了京城,求见陆清则。
还带着盏琉璃灯。
两人一见面,段凌光就把那盏琉璃灯放下了,摊手道:“来得匆忙,只带上了几块西域特产的宝玉作为新婚贺礼,往后一定精心补上。”
陆清则认出这是元宵节时,他在临安府猜灯谜拿到的琉璃灯盏,有些迷惑:“既然来得匆忙,你还有时间让人把这东西拿过来?”
“根据我的经验,”段凌光语气深沉,“你送我这玩意,要是让你家小皇帝发现了,不是你倒霉,就是我倒霉,为了你的身子骨,也为了我自个儿,这玩意还是送回来的好。”
陆清则:“……”
又是从什么“师尊文学”读出来的经验?
陆清则让安平收好琉璃盏,问到:“海运一事,现在也不便相商,详细得等过后再谈,我在信上也说了,你这么急做什么?”
段凌光并着扇子摇了摇:“不不不,我不是急这个,我只是突然想起件事——原著是删改过的,你看的是出版删减版,还是网络完全版啊?”
陆清则一顿:“……”
什么?
段凌光看他微妙的表情,就知道答案了,一拍大腿:“我就猜你看的删减版,越想越感觉不对,这不就赶紧过来了?”
陆清则意识到不对:“有什么区别吗?删减了什么?”
“靖王宁璟,有鞑靼血脉。”段凌光语出惊人,“他娘只是个宫女,但那个宫女,和乌力罕他娘有关系啊!”
这一出,陆清则是当真没想到,不免愣了一下。
“靖王他娘有个幼妹,就是乌力罕他娘,生下靖王后,虽然在宫里过得还是不怎么样,但多少也是个主子了,靖王他娘便将乌力罕他娘接到了宫里养大,没想到给鞑靼老可汗给糟蹋了。”
段凌光补上了一点被删减掉的信息:“所以你多小心靖王,我听说他很低调?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会咬人的狗不叫,会叫的狗不咬人。”
陆清则拧起眉,心下渐渐明晰:“我明白了,多谢你特地来告知。”
段凌光摇摇扇子,不怎么在意:“我的时间宝贵得很,只是路过京城,准备去渡口乘船南下,顺势来与你说说罢了。放心,西南有难,战火万一烧到江南,整个江南商行都会受到波及,我们这些本本分分的商人也不好过,大伙都想要安稳日子,何况你已经答允了一些条件,单是为了朝廷许诺的好处,大伙儿能出力的都会出力。”
陆清则朝他拱了拱手:“如此甚好,多谢。”
“谢什么,应该的。”段凌光潇洒地收起扇子,“你也不用太担心你家小皇帝,原著里头,要不是他旧疾难除,简直佛挡杀佛、神挡杀神,何况他现在还好好儿的。”
段凌光安慰人也挺别具一格。
陆清则露出丝笑意,亲自将他送到了宫城外。
待回到寄雪轩,周遭安静下来,陆清则推开屋门,走进空荡荡的屋内,不免感到了一丝清寂。
屋内黑漆漆的,并未点灯。
往日里宁倦若是在,这会儿应当在缠着他,试图咬一口他的颈子,留下点印记。
想到这里,陆清则下意识地伸手碰了碰后颈。
雪白的肌肤上,曾经被宁倦急切地留下的咬痕已经消失了。
陆清则垂下眼睫,忽然难以自抑地怀念起宁倦的气息。
他好像从没有和宁倦说过,被他的气息萦绕身周时,他也很安心。
有点想宁倦了。
自从他回来后,宁倦几乎就黏着他住在了这间屋内,屋内属于宁倦的痕迹很多。
陆清则走进里间,目光停留在不知何时落在榻上的一件织金外袍上。
他慢慢走过去,抱起那件袍子,想叫人来拿去清洗。
身体却背离了意志。
他低下头,轻轻嗅了嗅袍子上的气息。
宁倦已经离开了大半个月,上面的气息已经很淡了,但依旧能捕捉到一点,淡淡的龙涎香,以及宁倦本人的气息,不似少年时的清爽,而是另一种厚重的荷尔蒙气息。
陆清则靠在榻上,碾了碾指间名贵的衣料,低低埋下了头,闭上眼。
熟悉的气息拂过鼻端,仿佛宁倦就在他身边。
他离开的那三年,宁倦便是这样,只能依靠衣袍间残存的几丝气息,来确认他的存在,装作他还在身边吗?
陆清则恍惚明白了,宁倦为什么会把他的衣服铺满了床。
行径变态了点,但也不是不可以理解。
他孤身坐在黑暗之中,抱着宁倦的衣服正有些失神,外头忽然传来阵脚步声:“陆大人?陆大人您在屋里吗?探子送来了两封急报,有一封是西南急报,陛下亲自写的,指定要交到您手上。”
陆清则陡然回神,耳尖一热,放开宁倦的衣裳。
……他在干什么?
陆清则甩去心头乱七八糟的念头,轻咳一声,起身走出去:“我在,将急报给我。”
长顺哎了声,将两封急报呈上,摸出火折子,去点了屋内的灯,边点边嘀咕:“您回来了,怎么也不让下头的人点灯?乌漆嘛黑的,您万一摔着了怎么办,陛下肯定不会放过我们……”
四周霎时盈亮起来,陆清则没注意长顺的小声哔哔,先打开了来自西南的急报。
是捷报。
宁倦打了胜仗,将叛军从黔中击回了蜀中附近。
战时紧急,不便多言,宁倦写得很匆匆。
冰冷简短的战报最后,是一句帝王的私心:
怀雪,西南的风景甚美,朕困在宫中,不曾见过,你也走过这里吗?
我很想你。
陆清则望着这明显写得耐心了许多的几个字,指尖反复摩挲着这一句话,唇边不由带了笑意,看了许久,才小心地折好战报,收了起来,打开另一封。
扫了一眼,陆清则的眉目便微微沉了下来。
他没有多疑,房新禄果然有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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