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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零三章 扑买税(1 / 2)

张斐这回可是光明正大地派蔡京去邀请的元绛,并没有对此遮遮掩掩,故此官员们很快就得知此事。

要知道此时皇庭与转运司的矛盾现在是愈发尖锐,张斐肯定不是请元绛去吃火锅的,这中间定是又发生了什么事。

于是第二日,一些官员就来到转运司打探消息。

元绛则是将扑买税一案,如实告知他们。

“岂有此理。”

何春林闻言,不禁开始抓狂起来,“他们皇庭可真是咄咄逼人,那边刚刚查完过税,迫使官府给每个吏发足额的俸禄,这边又要审扑买税,这么下去的话,咱们就是发再多的盐债,也不够往里面填的。”

饶是性格沉稳的曹奕不免都愤怒道:“元学士,这河中府每年有十余万贯的财政是来自买扑坊场,这是不容有失,他们皇庭不能就只管他们司法公正,却不顾我们的难处,这简直是欺人太甚。”

元绛点点头道:“这我当然也知晓,不过这十余万贯的财政,其中有六成是来自于榷酒税,但是张三就只是针对扑买税,而没有提到榷酒。

另外,张三也并未说会禁止这买扑坊场,只是说有百姓上门告状,故此他向我询问相关事务,但具体怎么判,到时还得看证据。”

韦应方道:“元学士有所不知,官府收税尚且会遇到很多问题,更别提那些豪民,这里面多少是有些问题的,但官府这么做也是出于无奈,这不但能够为官府增加税入,同时还能够节省很大的成本,可谓是一举两得,此制可是坏不得的啊!”

元绛带点点头道:“关于此中利害关系,我也跟张三说过,他说他也会考虑到官府的难处,但具体还得看庭审过程。”

曹奕道:“那如果皇庭又禁止扑买税,咱们该如何应对?”

元绛沉吟少许,试探道:“如果他真这么判了,咱们要么就上诉朝廷,要么就只能等韩寺事来了再做决断。”

但这回韦应方、曹奕等人并未答应,而是选择沉默。

元绛看在眼里,但也没有多言。

这都在他的预计中,这将心比心,皇庭动作太过频繁,他与张斐的双簧,不可能回回都有效。

“小报!小报!皇庭小报!”

只见一个少年,在市集中一蹦一跳,小手拿着几张纸挥舞着。

顿时引来不少人侧目。

由于皇庭是开在城外,告示也只是贴到皇庭门前,不少买小报的商人发现商机,但凡皇庭贴出告示,他们都会立刻命人抄录成小报,然后卖去城内。

目前整个河中府,“皇庭”二字,那可就是妥妥的顶流,这种小报,从来不愁卖。

“小哥,皇庭又要审什么案?”

一个大叔叫住了那小哥。

“扑买税。大庭长亲自开庭审理。”

“大庭长亲自审吗?”

“是的。”

“快给我来一份小报。”

“哎!”

那大叔当即买得小报,周边的人顿时围过来,一看是关于扑买税的官司,立刻七嘴八舌的聊了起来。

“这事我早就听说,好像是雪雾山那边的乡民来告得状。”

“你们说皇庭会怎么判?”

“当然会判乡民们赢。”

“但愿如此,这扑买税跟衙前役一般可恶,早就该废除了。”

很快,关于这桩官司的消息,立刻席卷了整个河中府,因为这官司不但涉及到普通百姓,同时还涉及到官府和商人的利益,里面也暗藏着一条非常复杂的利益链,导致大家都非常关注。

皇庭。

“老师,那几个被起诉的扑户请了李敏来为他们辩护。”

蔡京将一份辩护状递给张斐,又道:“李敏代表他们表示拒绝认罪。”

经过上回的官司,以及近日来盐债的发行,大家也都意识到珥笔的重要性,有没有珥笔,那就是两种官司,不可同日而语。

张斐接过来一看,眼中闪过一抹笑意。

这是好事。

珥笔的买卖好,恰恰是公检法成功的体现。

上官均纳闷道:“这个官司证据确凿,他们哪有的打。”

张斐瞧他一眼,“我都跟你说过多少遍,这世上就没有不能打的官司。”

说着,他又向蔡京道:“既然对方请了珥笔争讼,那么咱们也得委任法援署,为那些乡民争讼。”

蔡京问道:“是让征文去打吗?”

张斐稍稍犹豫了下,心里突然想到一人来。

正当这时,李四突然来到门前,“三哥,范老先生求见。”

真是想曹操,曹操到啊!张斐眼中一亮,又向蔡京道:“先别忙着去,等我见过范老先生再说。”

大厅。

“范学士今日大驾光临,可是为法援署一事而来?”见到范镇,张斐是开门见山地问道。

范镇迟疑少许,不答反问道:“我听说有乡民因为扑买税一事,起诉那些扑户豪民?”

张斐点点头:“是有此事。”

范镇又问道:“那皇庭可会委派法援署协助那些乡民?”

张斐道:“由于对方已经请了珥笔代表自己辩护,故此我们皇庭也会委派法援署给予乡民帮助。”

说到这里,他笑道:“范学士是为此事而来?”

范镇点点头,“如果法援署将会协助那些乡民打这场官司,那老拙愿意加入法援署,打这场官司。”

张斐问道:“冒昧多问一句,范学士似乎对这扑买税也感到不满?”

范镇点点头,如实道:“这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放在国法不用,去学那强盗之术,真是本末倒置。其实朝中一直都有人反对此事,但可惜官家不听,自制置二府条例司成立以来,是越来越多的地方,在推行这扑买税。”

这跟王安石有关系?张斐倒是没有听王安石说过此事,而且范镇与王安石是势不两立,听听就好,只道:“范学士,你如果加入法援署,那么你的责任,就是为当事人争讼,这家国天下的远虑,可不在你的职权范围内,我也希望范学士能够明白这一点。”

范镇点点头道:“张庭长放心,这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的道理,老拙也是知晓的,我也只想为那些乡民讨回公道,不为其他。”

张斐点点头,笑道:“那就祝范学士能够为法援署拿下一胜。”

“多谢。”

当日范镇便让加入法援署,而那邱征文也终于得到解脱,其实他也更想去书铺,因为他可没有什么家国天下的抱负,唯有金钱才能体现他的价值,这老是干免费的活,可真是没劲。

但对于范镇而言,恰恰相反,金钱就只是浮云,他是有政治理想和抱负的。

他嘴上虽然否认,但心里还是希望通过这场官司,去针对这扑买税。

既然对方已经明确表示拒绝认罪,那皇庭就必须开庭审理,不过皇庭也没有说表现的非常慎重,就只是当做一场普通的民事诉讼来进行,甚至连邀请函都没有发。

检察院方面也是作壁上观。

但是在开审的当日,整个皇庭外面是人头攒动,乌泱泱的一片,要知道如今已经入冬,路边的野草,都铺着一层寒霜,但这仍然阻止不了百姓们的热情。

当然,也不可否认,他们中也有部分人就只是冲着大庭长的颜值来的。

同时,里面也是座无虚席,有着不少官员和士大夫,但是在此案中,官员与士大夫的利益并非完全一致。

很多士大夫都是支持范镇的,反对扑买税。

当张斐出现在皇庭时,欢呼声是震耳欲聋,惹得四小金刚是好生嫉妒,他们现在几乎每天都会开庭审理一些案子,但从未获得张斐这般掌声。

张斐也如往常一样,跟大家打了一声招呼,来到庭台坐下后,许芷倩立刻将一份相关文案,平铺在桌上。

张斐看过之后,突然喊道:“马警长。”

马小义道:“在。”

张斐道:“那几位主要的嫌疑人还未找到么?”

马小义摇摇头道:“由于那些人平日里待得地方都比较偏远,且都是山区,俺派人去寻了一圈,并没有发现他们的影子。”

张斐偏头看了眼李敏。

李敏立刻回应道:“我们的几位当事人也派人去找了,但是恰好这几日他们没有活干,也不知道上哪喝酒去了。”

这好的不学,坏的倒是学得快。张斐嘀咕了一句,又向范镇道:“范先生,那几位直接参与此案的嫌疑人,暂未找到,如果范先生有要求的话,本庭长也不介意押后再审。”

范镇微笑道:“不必了,因为那些人也不过是听命于几位被告,我们主要也是要追究这几位被告的责任,他们不在,也并不影响此番诉讼。”

张斐点点头道:“既然范先生没有意见,那此次庭审就继续进行。”

其实张斐心里非常清楚,肯定李敏出主意,将那些个扑户雇佣的爪牙给藏起来,因为那些人如果上庭的话,在观感上,是非常不利于他们的。

如果有助审团,那就更加糟糕。

砰砰砰!

张斐敲了三下木槌,又朗声道:“由于此案涉及到许多百姓的利益,而且本庭长也非常喜欢听听百姓看法,故此本庭长决定让百姓参与到审理中来,马警长,你来帮本庭长选出八位助审员。”

“选我!”

“马警长,选我!”

在这一刻,马小义就是大众情人,门前所有人都冲着他招手,各种媚眼。

别的不说,光坐在里面观审,是要舒服多了,凭这一点,那就值得去争抢。

而且随着皇庭前面店铺变多,租金也是日益增多,这皇庭财政也在慢慢变好,不管是助审团,还是证人,都能拿到一些酬劳,关键还有参与感,人人都想坐在里面过一把瘾。

毕竟当下的百姓多多少少都有受到压迫和剥削,他们做过无数次锄强扶弱的美梦,这个助审员,在一定程度上,是能够帮助他们如愿的。

可惜失望永远是主旋律。

当八位幸运儿诞生后,剩下的就全是失望。

这助审团就位之后,庭审正是开始。

第一位上庭的是原告之一,也是一位三十来岁的大娘。

“我家丈夫最近染了疾病,我就拿着家里好不容易积攒的二十多个鸡蛋上集市去买,想换点钱给我丈夫买药,可是那些个泼皮无赖突然来到我面前,不但抢走我一半的鸡蛋,还将剩下的鸡蛋,也都给打破了。他们真是.真是欺人太甚。你们赔我鸡蛋,赔我鸡蛋。”

这大娘说到后面,突然情绪爆发,指着李敏他们就是一顿咆哮,旋即又趴在桌上,拍着桌面,嚎啕大哭了起来。

外面的愤慨之声,也是随着大娘的情绪,此起彼伏,你们抢走鸡蛋也就罢了,还将其余的给打烂,这不是将人往绝路上逼么。

这官司一上来,仿佛就直接进入gaochao。

“肃静!”

张斐敲了下木槌,又向那大娘道:“原告,还请你尽量控制自己的情绪。”

大娘瞧了眼张斐,是拼命的想抑制自己的哭声,但还是忍不住不断抽泣着。

张斐也没有办法,耐心等了一会儿,听到大娘的抽泣声变小,才让李敏问话。

李敏站起身来,“韦张氏,你说那些人抢走你的鸡蛋,请问那些人是抢完就跑了吗?”

韦张氏立刻道:“他们就是负责拦在里面收钱的,又怎会跑。”

李敏道:“这我不是很明白,你也说他们的职责是收钱,那他们又怎会抢你的鸡蛋。”

韦张氏道:“他们要收我一半的鸡蛋,我当然不肯,然后他们就抢我的鸡蛋,抢了就算了,他们还剩余的鸡蛋,全部摔在地上,我.呜呜呜.。”

李敏问道:“他们是在你准备要走的时候,打烂你的鸡蛋,还是在争抢的过程中,打烂你的鸡蛋。”

韦张氏抽泣道:“是是在争抢的过程中。”

“我问完了。”

李敏坐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