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懿赶到前线,登上营寨墙头的时候,看到的是一番极为惨烈的景象。
营寨外面的偌大的战场上,到处都是深浅不一的壕沟,沟里沟外散落着横七竖八的尸体。
尸体已经开始发臭腐烂,让人不快的气味充斥着司马懿的鼻腔,让他想起了在打益州缺粮时吃下的臭鸡蛋,不禁涌起了反胃的感觉。
这些尸体不掩埋,便会传播疫病,但曹军如今却是根本无法顾及,因为他们在拼了命的挖坑。
在司马懿眼里,曹军兵士们正状若疯狂,拿着简陋的工具挖土,有些人甚至拿的只是一根树枝,但他们对着眼前的土地狠狠刨铲,仿佛地面是死敌一样。
他看到就近前的几个兵士双手满是血泡,血液顺着树枝留下,便皱了皱眉头,对身边随行的杜袭道:“夏侯将军这是下了死令?”
“这些兵士手都快废了,敌人来了如何打仗?”
杜袭作为颍川四大名士之一,其实年纪并不大,之所以能捞到这个名号,和其祖父杜根的关系不小。
但杜袭自然不想躺在这名号上混日子,其跟随曹操来到邺城后,边主动请缨随军出战,于是便跟随夏侯惇来到了前线抵御晋军。
如今他在帐下是主簿,比司马懿军师官职低,故被夏侯惇来作为司马懿副手,他见司马懿相问,便出声道:“此固然是夏侯将军之命,但属下认为,大部分原因还是在于兵士前几次交战,被晋军打得心生恐惧。”
“在晋军攻势之下,我军兵士数次被打的军心离散,士气崩溃,作为前锋的于(禁)将军浴血死战,都差点溃败,最后甚至夏侯将军都上阵了,才堪堪顶住。”
“但那几战后,兵士们已经有了畏敌之心,一旦交战,能保住他们性命的,只有这些藏身的沟壕,所以他们才如此不停不休的挖坑。”
司马懿听得一头雾水,“敌军凶猛,躲在坑里又能怎么样,还不是被动挨打?”
“于将军这些年的战功,可算魏王麾下前三,而且能将其打成这样的,对方是大将人数多,还是兵士数目压制?”
“而且我看这挖沟的战法,都是在固守时候所用,大部分都在山地险要处,怎么眼前地势平坦也要挖,这岂不是无法发挥兵力调动的优势?”
面对司马懿一连串的答问,杜袭面色发苦,“这是因为晋军采取了闻所未闻的战法。”
“晋军前几波攻势极其猛烈,我军即使后来有所防备,尚且伤亡不少,当初于将军猝不及防之下吃了大亏,兵士死伤惨重,其本人也负了伤,差点殁于阵中。”
“我当时跟着夏侯将军在中军,得到急信后紧急赶往前线,得以一窥战场景象。”
“那惨状宛如地狱,至今让我战栗不已啊。”
司马懿若有所思,他虽然相信杜袭不至于骗自己,但怎么也想象不到其所描述的景象,是不是因为杜袭从来没上过战场,所以夸大其词了?
司马懿从出仕到现在,已经快三年了,这三年中他几乎一直在随军打仗,从在江夏随辛毗抵御凶虎水军,再到攻取益州,就一直没停下来过过,中间更经过了大小数十战,几乎没有一天不在打仗的。
这让入仕之初,以文官为目标的司马懿现在想来,都颇觉奇妙,自觉内政本事没见多少,但战阵上的天赋,却是被莫名其妙发掘出来了。
他走到一条壕沟近前,看向沟里躺着的几具死尸,只瞟了几眼,司马懿的面色就凝重起来,他撩起盔甲下摆跳入坑中,随手捡起一柄断成两截的木枪,翻动尸体翻动查看起来。
越是仔细观察,他越是惊讶,尸体面目焦黑,身上有多处孔洞,这显然不仅经过了火烧,还遭受了不知名武器的攻击。
杜袭见状,便解释道:“这是晋军特制的新武器,他们称之为火雷。”
“其里面装有据说叫火药的东西,外壳用铁皮包括大量铁钉铁珠,以投石车抛射,可达上百步。”
“落入我军阵中,便即爆开,十步之内,兵士皆受波及,能否活下来,全看运气。”
“其还有新式冲车,车能喷火发箭,数者同时发动,血肉之躯根本无法抵挡。”
“眼前的兵士如此挖坑,也是因为在其攻势之下,营垒的木栅鹿砦都不起作用,唯一能保命的办法,就是躲在挖出的土坑和壕沟里。”
司马懿站起身来,沉默不语,他虽然没有亲眼得见,但通过杜袭描述,已经大致能想象出先前曹军面对的是什么景象了。
他不禁有些牙疼,真要这样的话,这甲胄战况,比之自己攻打益州时,何止惨烈了数倍,亏自己来之前,还以为这只是一场寻常的攻防战!
但既然事已至此,为今之计,便是尽快找到破局之策,不然曹军这个样子,还能撑过几波攻势?
司马懿来之前,是自己算过一笔账的,他发现曹军的伤亡数目远比晋军要高不说,这半月来的伤亡速度,也是大大加快了。
司马懿最初还以为是夏侯惇领军不利造成的,如今若真如杜袭所说,这败势的原因,还真怪不得夏侯惇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