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环翻身下马,飞快地跑到囚车旁仔细一看,发现亢大公子亢大智的咽喉被一枚弩箭洞穿,已然气绝身亡了,只见他怒目圆睁,嘴巴大张,还保持着死前一刻愤怒若狂的状态,而弩箭从他的后颈穿出,钉在囚车的一根圆木上,可见力道之大,还有杀手的箭法之准,直接一箭封喉。
贾环不由暗吸一口冷气,头皮阵阵发麻,这一箭要是射向自己,只怕下场也是这般吧,问道:“谁有钥匙?快把门打开!”
负责押运囚车的那名扬州卫军卒慌忙将车门打开,贾环弯腰钻了进去。亢大公子是绝对死翘翘了,倒不用再查看,倒是亢令城中枪的位置在胸口附近,也不知死透了没有。
贾环试探了一下亢令城的鼻息,似乎还有一点点热气,再一摸脖子上的动脉,确信仍在轻微搏动,不由微喜,不过情况很不容乐观,因为伤口就在左胸附近,距离心脏很近。
卢象升见贾环面色有异,便问道:“子明兄,犯人可是还活着?”
子明正是林如海新近给贾环取的表字,所以卢象升如今已亲切地改称贾环为子明兄。
贾环和卢象升原本只是泛泛之交,但这段时间的经历无疑让二人之间的友谊迅速加深,再加上两人又都成了林如海名义上的学生,所以现在既是一起出生入死过的好朋友,也是同门师兄弟,感情自然越发的亲厚,几乎无话不谈。
且说贾环正想回答,忽见林如海和锦衣卫指挥易洪走了过来,便朝卢象升暗使了眼色,遗憾地道:“都死透了!”
林如海闻言叹了口气,吩咐道:“先把尸体运回巡盐御史衙门安置,其余人犯也全部押回大牢候审吧。”
贾环立即扬声喝道:“巡抚大人有令,亢家父子的尸体,以及一众人犯全部押回巡盐御史衙门。”
负责这次囚犯押运任务的正是扬州卫,如今林如海被钦命为应天巡抚,节制南直隶兵马,自然包括了扬州卫,所以一声令下,押运队伍便开始原路退回。
易洪瞥了一眼亢家父子二人的尸体,以他多年折磨审问犯人的经验,伤在这种要害位置,绝对是死透了,倒也没有再去亲自验证,只是面色阴沉得可怕。
这也难怪,锦衣卫历来让人闻风丧胆,而作为锦衣卫头子的易洪更是凶名显赫,这次身负皇命风尘仆仆赶到扬州,结果还没来得及发威,对方就当着他的面把主犯给射杀了,这何止是在打他的脸,简直就是把他的脸按在地上摩擦啊!!!
这时林如海又下令道:“冯千户,你马上带人封锁码头四周各处路口,任何人暂时不得离开,仔细甄别查缉凶手。”
冯紫英连忙领命而去,迅速召麾下的弟兄封锁各处道路。
这时,易洪却神色狰狞地走向南京刑部侍郎左少阳,后者见状,不由心中微凛。
易洪走到左少阳面前,冷冷地道:“好一个杀人灭口,左侍郎,左大人,你怎么解释?”
左少阳皱眉道:“易指挥此言何意?莫非怀疑本官不成?”
易洪嘿嘿冷笑一声:“此案本非金陵刑部的职责所在,你却偏要多管闲事,跑来扬州提人,偏生人犯刚出城就遭到刺杀,如此凑巧,难道左侍郎不值得怀疑?”
左少阳面色微变,已经隐隐意识到自己可能被姬进孝坑了,不过此时也只能硬着头皮反驳道:“荒谬之极,此案重大,金陵刑部作为南直隶主管刑狱的最高衙门,难道无权过问?本官将犯人提回金陵刑部大牢,何错之有?至于人犯被刺杀,也是本官始料不及的。”
易洪冷笑道:“任伱舌灿莲也洗脱不了杀人灭口的嫌疑,来人,把左少阳拿下。”
两名锦衣卫立即冲上前把左少阳双手架住,后者又惊又怒,厉声喝道:“大胆,本官乃刑部右侍郎,朝廷正三品大员,尔等安敢无礼?”
易洪拍了拍腰间御赐的尚方宝剑,冷冷地道:“本官奉旨办案,有尚方宝剑在此,可先斩后奏,别说抓你,就算将你左少阳就地正法又如何?废话少说,拿下!”
几名锦衣卫立即打掉左少阳的乌纱,然后剥掉官服绑了起来,后者羞怒交加,厉声大喝:“易洪,你擅权专断,飞扬跋扈,肆意妄为,本官必在皇上面前参你一本。”
易洪不以为然地道:“随便!”说完厉害喝一声:“带走,一并押回巡盐御史衙门候审。”
几名锦衣卫立即把左少阳押了下去,林如海见状皱了皱眉,左少阳是朝廷正三品大员,易洪没有任何证据的情况下,仅凭怀疑就将其擒拿,这明显是欠妥的,不过锦衣卫办案向来都是如此野蛮,再加上易洪有御赐的尚方宝剑在手,他也不好阻止。
本来林如海才是正牌钦差,但乾盛帝却把尚方宝剑赐给了易洪,明显是要制约林如海的权力。
且说贾环和卢象升二人负责押运亢家父子的尸体回巡盐御史衙门,一进门,贾环便让管家萧磊在后衙腾出一间空房,然后找了两个可靠的家丁把亢令城的“尸体”抬进房间去安置。
房中,卢象升摸了摸亢令城的脉搏,有些犹疑地望向贾环道:“脉息几近断绝,还能救活吗?”
贾环道:“只能搏一把了。”
这时管家萧磊送来了一根老山参,贾环连忙切了两片放进亢令城嘴里含着吊命,又吩咐道:“麻烦萧管家亲自走一趟,去济仁堂请冯大夫来,就说姑父身体不适,请他来瞧瞧。”
萧管家点了点头,急急离开房间,约半小时便把济仁堂的大夫冯济仁请来了。
这个冯济仁便是当初替贾环辨识乌头的那名大夫,虽然比较爱财,但是医术还是相当不错的,后来贾环还请过他几次,上门替林如海把脉,所以也是林府的常客了。
且说这位冯大夫本以为又是给林如海看病,小心翼翼地进了房间,正准备跪倒跪头,结果发现床上躺着的病人血迹斑斑,而且还戴着头套,根本看不到模样,瞧那体形根本不像是林如海,不由愕然道:“环三爷这是?”
贾环神色自若地道:“这位是在下的一名长辈,不慎受了点伤,烦请冯大夫医治。”
“我信你个鬼,谁家长辈在床上还蒙着头套的?”冯济仁心里暗暗腹诽着,一边小心翼翼走到床边,然而当他看到伤者的伤口时,顿时变了面色,脱口道:“这是铅子打的?”
贾环点了点头道:“冯大夫果然好眼力,我这位长辈的确是不慎被火器所伤。”
冯济仁眼中闪过一丝古怪之色,伸手探了一会伤者的脉搏,表情为难地道:“环三爷,恕鄙人直言,您这位长辈伤得太重,只怕很难救得过来了。”
贾环拱手道:“还请冯大夫尽力救治,若能救活自是好的,若救不活也是他自己的命数,怪不得冯大夫。”
冯济仁听闻不用担责,顿时轻松了不少,搁下药箱道:“那鄙人尽力一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