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是大牢中的空气过于浑浊了,林如海目送着锦衣卫指挥使易洪离开后,忽然剧烈地咳嗽起来,贾环和卢象升慌忙扶着他走出了牢房,只不过到了外面,林如海仍旧咳嗽不止,那张枯瘦的脸憋得通红,胸腔里发出让人揪心的咣咣声,仿佛肺都要咳出来了。
贾环和卢象升忧心忡忡地对视一眼,左右搀着林如海,一边替其抚拍后背顺气。
良久,林如海才平复下来,松开捂嘴的手帕,上面赫然有斑斑点点的血迹,唬得卢象升浑身一震,失声道:“不得了,子明快请大夫,林师吐血了。”
林如海却若无其事合上手帕,放回怀中道:“无碍,不必一惊一乍的,为师还死不了。”
卢象升焦急道:“可是……”
林如海淡然地道:“为师虽然不懂医术,但自己的身体还是知道的,毒入骨髓,病入膏肓,非药石可治也,不过是多活一日是一日罢了。”
卢象升闻言吃惊地望向贾环。
贾环黯然无语,乌头之毒严重损伤了林如海的脏腑,带来不可逆的伤害,林如海还能活多久,真的说不准!
卢象升见状心凉了半截,正所谓一日为师,终日为父,他是个赤诚之人,虽然林如海教授他学问的时日尚短,但他对林如海的爱戴却也是赤诚的。
林如海微笑道:“本官也算是出身钟鸣鼎食之家,诗书簪缨之族,十八岁得中探,为官二十余载,你们俩既是为师
贾环和卢象升闻言眼圈都泛红了,前者忙道:“姑父大人万勿如此说,您会长命百岁的。”
林如海洒然一笑,捋须道:“生老病死乃人之常情,你们休要效那小儿女之形,用心攻读才是正经,三个月后的乡试,莫要坠了为师之名才好。”
贾环和卢象升连忙垂手称是。
林如海又低声叮嘱道:“自古以来,酷吏都没有好下场,易洪此人过于酷厉,而且好大喜功,迟早是要出事的,你们不可得罪他,但也不可和他走得太近了。”
贾环知道林如海这句话主要是告诫自己的,估计是看出那些供词是自己所誊写,忙郑重地道:“环儿明白,谨记姑父大人教诲。”
林如海点了点头道:“去吧,以后案件的事伱们俩都不必掺和,静心读书数月,准备参加岁考和乡试。”
所谓岁考,即是官府对已有功名的秀才,每年的例行考核,通过了才能参加乡试,通不过还得受罚,如果岁考成绩特别糟糕,还有可能被剥除功名,当然,这种情况很少发生,因为岁考都十分简单,只要不是学业荒废得太离谱,基本都能通过。
贾环和卢象升连忙又垂手称是,正当师徒三人回到前衙,一名下人却来禀报道:“老爷,京城二舅老爷家来人了。”
贾环沉思了一下才意识到是自己的便宜老子贾政派人来了,当然,贾政派人来肯定是找林如海,不太可能找自己,而且极大可能与义忠亲王有关。
只见林如海略一沉吟,吩咐道:“把人带进客厅来吧。”
下人忙领命而去了。
贾环便道:“姑父大人您且忙,环儿和建斗兄到阅微堂读书。”
林如海点了点头,吩咐道:“亢令城还活着的事暂时不要告诉易洪,待其伤势彻底好转了再说。”
易洪此人好大喜功,又爱用酷刑,若让他知道亢令城还没死,指不定又要折腾,到时只怕会将半死不活的亢令城给折腾死了。
贾环和卢象升点头称是,便转往阅微堂温书去。
这座巡盐御史衙门挺大的,分为前衙、中衙、后衙,其中前衙面积最大,是主要的办公区域,而中衙则是林如海日常会客的地方,后衙用于安置家眷。
阅微堂位于中衙,乃林如海平时读书写字的地方,偶尔也会约上三五文友在此舞文弄墨,当初贾雨村在林家当坐馆先生时,就是在这里给林黛玉上课的,如今则成了贾环和卢象升每日的读书处,林如海闲暇时也会在此给他们俩讲学。
且说林如海在客厅接见了贾政派来的两名仆人,其中一个正是那李十儿,另一个叫赖春生,均是平日服侍贾政的奴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