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玄都有点纳闷。
他心中十分不解,不过朝轻岫才是一帮之主,如今已经当着众人面下了决断,做下属的自然只能遵命而行。
虽然此地没有码头,穆玄都依旧去让船工准备靠岸,朝轻岫则返回房间,背起收拾好的包裹,又对另外徐非曲跟许白水两人点了下头。
眼见船只离岸还有十丈远,朝轻岫却直接纵身而起,徐非曲与许白水也随之跃出。……
穆玄都看得瞠目结舌——便是江湖上第一流的高手,也未必能一掠十丈之远,帮主武功固强,受限于年岁,功力未必深厚,跃到中途,说不得便会落入水中。
他的判断不算错,朝轻岫只飘出三丈多远,丹田内的真气便由清转浊,整个人也随之下沉。
然而就在此时,朝轻岫右边袖子中飞出一条绳索,绳索缠住岸边的杨柳,她借着绳索的力量重新腾起,另一只手拉住同样在下落的徐非曲。
徐非曲则拉住许白水,三人借着这一拉之力,在空中一荡,轻飘飘落在了岸上。
朝轻岫顺利落地,之前的绳子也被收回袖中,周围荒草萋萋,杂木丛生,她回头向着船上人微微一笑,身形一晃两晃,就消失在穆玄都的视野中。
阳英乃是建在水边的一座小镇,朝轻岫下船的地方离人群居住区已经不远。
丘垟规模远比阳英大,这座小镇算是依附前者而立,所以也能算是自拙帮的势力范围。
朝轻岫原本打算低调出行,谁知道竟然接二连三遇见麻烦,帮中各个分舵间都有联系,丘垟那边必然已经得到了她要过去的消息,所以想着弃船登岸,沿着陆路行走,在离分舵有一定距离的地方,体会一下本地的风土人情。
三人在镇上走了一个多时辰,看见时间已经接近午时,准备找了个酒肆用饭。
许白水拦住路人,向对方拱了拱手,客气道:“请教足下,这里有什么出名的食肆没有?”
路人闻言,面上露出点古怪的神气:“本地出名的食肆?那当然是何家老店。”又道,“不过何家老店从半个月前就不开门,三位还是去旁的店铺罢。”
许白水听见来人的话,好奇:“何家老店为什么不开门?”
路人撇了撇嘴,道:“原因别人哪能知道,不过不开门也未必是坏事,他家的厨子们本事虽然不差,却很爱看人下菜碟,你是外地人,吃不上好饭菜不说,还容易挨宰。”上下打量许白水一眼,又压低声音,“你瞧着不像穷人,听我一句劝,若要投宿,也别选何家的店。”
说完这句话后,路人匆匆快走几步,拉开与三人间的距离,一副自己什么也没说的模样。
朝轻岫没想到这样一座小镇,还有商业垄断跟欺负外地游客的情况出现,一时也有点惊叹。
毕竟以阳英的自然风景跟地理位置,外地游客就像当今天子的勤政之心,只有极偶尔的情况才会刷新,并不适合用来创收。
朝轻岫:“如此风评,何家的
店也能开得下去?”
徐非曲闻言,看了许白水一眼,后者心领神会,找了附近的商贩打听情况。
片刻功夫,许白水就带着三只橘子跟一肚子新鲜消息满载而归:“其实何家食肆主要宰的不是外地人,而是本地人,想摆宴席,必须去何家食肆,否则就会被找麻烦,他家跟江湖帮派有些关系,其他人也不愿意招惹。其实食肆中的厨子手艺都不错,但收费贵,而且特别爱糊弄。近来何家山食肆不开门,本地人都挺高兴。”
朝轻岫听见“江湖帮派”四字时目光微凝,随后略一点头,表示明白。
许白水本来想请帮主去本地有名的老店用饭,可惜老店不但有宰客的名声,还已经提前关门,只好随便找了家生意不错的街边店铺坐下。
或许是因为三人衣着雅致,一副家境优渥的模样,老板很是热情,亲自过来招待。
许白水扫一眼菜牌,开口点单:“酒就罢了,我们要一壶紫苏膏儿水,一碟炙兔肉,一盆盐煮青虾,再一笼羊肉包子。”又问,“先这些,要是不够,咱们再点。”
她点的菜,除了青虾外都是现成的,菜很快上齐,店老板又特意端了个碟子过来,笑道:“贵客登门,再送您一碟鱼干。”
此刻酒肆内不止一桌客人,朝轻岫的目光从其它桌上扫过,发现对方只送了自己,于是不动声色道:“老板客气,莫非今天是什么好日子不成?”
她本就容易多思,在询问的同时,袖子里已经扣住了三枚银针。
店老板笑呵呵道:“不瞒客官,其实是丘垟那边的船户中有个消息流传,说是近来若是遇到穿白色衣裳的人,要恭敬客气些,就能讨个好彩头。”
朝轻岫:“……”
许白水忍不住笑了一下,觉得店老板的理由听起来颇具可信度:“原来如此,要是早些知道,我跟徐姑娘也穿件白衣服出门,岂不是能再得些实惠?”又道,“干脆让、让家里的人都换上白衣服,就算出门在外,也一眼就能认出是自己人。”
徐非曲:“……”
其实自拙帮是会按时节给帮中成员发些款式相同的成衣的,不过都是偏灰的颜色。
倘若真的一个帮的人都穿白衣,那朝轻岫恐怕这辈子都没法去掉江湖传言中“酷爱白衣”这条特征。
朝轻岫闭了闭眼,然后沉默地将那碟鱼干全放到了许白水面前。
等店老板去招呼其他客人时,许白水凑了过来,笑嘻嘻道:“早与你说,衣服莫要穿得太过单调。”
朝轻岫一扬眉,压低声音:“在下若是穿得不单调,少掌柜当日又该用什么名头去开盘口?”
许白水干咳一声,坐直身体,默默看天。
果然,虽然朝轻岫一直没有明言,却很清楚身边下属都做了些什么。
徐非曲则道:“虽说此地还算咱们的地方,到底是在崇州,帮主稍后还是换件衣服罢。”
许白水对此不大乐观,她放了一只银锭在桌上,对徐非曲道:“要
不要打个赌?我觉得帮主身上带的换洗衣服也都是白色的。”
朝轻岫:“……”
虽然不是很想承认,不过她包袱里的外袍跟身上这件的款式颜色的确相同,许白水说得完全没错。
徐非曲冷漠脸:“山长从不许学生与人赌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