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不孝以儆效尤(1 / 2)

当壮仆的脑袋滚落的时候,嘈杂的现场立刻鸦雀无声。

窦夫人焦急道:“二郎……”

窦夫人话还未说完,就被李世民打断道:“母亲放心,我已经得到了陛下的同意,斩杀刁奴。”

李世民带来的人就在宫门前等候。

当窦夫人骑着马朝着宫门奔来,又有人喊着唐国公的命令追逐时,秦琼等人都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李世民一出手,秦琼等人就找到了主心骨,立刻出手把其他壮仆制服。

秦琼道:“把他们的嘴都堵住……谁去借个木桶来,把地洗干净,别麻烦陛下的侍卫。”

李世民的下属绑人的绑人,拖尸的拖尸,洗地的洗地,很快就把现场处理干净。

非常专业。

李世民心中的火气没有因为斩杀了一个刁奴就消失。但秦琼等人效率太高,速度太快,他还没反应过来,地都被洗干净了。

他只能沉着脸甩了一下剑上的血珠,将剑还鞘。

李世民问道:“母亲,陛下召见你。”

他一边说,一边查看窦夫人手臂上的擦伤。

李世民上战场时总爱亲自冲杀在前。李玄霸给他准备了小罐装的金疮药,让他在马上追击敌人的时候能抽空涂一下,聊胜于无。

弟弟虽然不在身边,李世民已经养成了随身带着药膏的习惯。

他先用清水替母亲清洗了一下伤口,然后涂上加了烈酒的药膏:“有点疼,母亲请忍耐一下。”

手臂传来刺痛感,窦夫人一声未吭。

等李世民涂完药,窦夫人压低声音问道:“二郎,那把火谁放的?”

李世民眼眸闪了闪,沉声道:“东突厥。”

窦夫人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母子二人往宫里走去。窦夫人顺带将这次冲突的原因告诉李世民。

有些事是她根据李渊的性格猜测,但应该差不离。

李世民一边听窦夫人解释自己前来的原因,和李渊派人来阻拦她的原因,一边和自己从弟弟那里得来的消息做对比。

时间回到李玄霸还在河东的时候。

李玄霸先因为换季例行生病。

这次他病得比较严重,李建成又沉迷喝酒打猎,让李元吉找到机会从李建成书房里偷到李玄霸的墨宝,自己涂改拼凑成书信,向丁郡丞诬告。

丁郡丞召李建成问事时,宇文珠向太原送信,告知李玄霸病重之事。

李世民因为想要去涿郡见太子,被李渊软禁,后来被出兵的李渊一同带走。窦夫人看到书信,了一日时间匆匆将手中的事交给万氏后,乘坐马车前往河东郡照顾李玄霸。

丁郡丞了几日的时间吓唬李建成。李建成被丁郡丞吓到,又听丁郡丞以族叔前例为诱惑,坚称这都是李世民和李建成的错,要做大义灭亲的人。丁郡丞将李建成放回太原郡,向李渊通个口风。

这时李玄霸的病好转,准备回太原。他派金雕给李世民送信,让二哥来接他。

窦夫人此时已经在路上,与成了惊弓之鸟,不敢走大路,所以带着仆从骑马走小路回太原的李建成错过。

李玄霸让李智云去通知李建成自己要回太原时,发现李建成已经人走宅空。

丁郡丞发现李玄霸病愈,想要离开河东郡,派人将李玄霸软禁。

这时变相突生,在丁郡丞和李玄霸见面当晚,未知势力混入换防府兵中放火,李玄霸生死未卜。

窦夫人到达河东郡后,和丁郡丞一同前往涿郡面圣,仆从阻拦不及,快马加鞭回太原郡禀报李渊。

当仆从不眠不休只了三日就到达太原郡时,李建成也正好回到太原郡。

李渊先把李建成骂了一顿,当得知窦夫人要告御状时大惊失色。

“她糊涂了!”李渊焦急地如热锅上的蚂蚁,“妇道人家无知,还真以为现实和话本上写的一样,遇到冤屈就能告御状吗!她知道告御状的人首先会被打板子?!再者她还记不记得她是北周武帝的外甥女?!现在陛下正因为天下大乱而心烦意乱,太子又犯上作乱……唉!”

剩下的话太过大逆不道,李渊没有说出口。

以夫人的身份,若在敏感时刻出现在皇帝面前,说不定会让皇帝想起“前朝余孽”,误以为太子之事真的和前朝有关。

虽然皇帝没有证据,但李渊现在越来越了解杨广是什么样的人。

杨广做事不看证据,只看心情。就像是现在军报如雪般飞入都城,但杨广坚信天下仍旧安定,还出兵征讨高丽一样。他如果不肯相信自己的儿子会谋逆,说不定就会脑补一个“前朝余孽”来为太子谋逆找补。

再者家丑不可外扬。李渊准备把李元吉接回来后,让李元吉悄悄病死。

如果让皇帝插手,说不定还会牵连唐国公府其他人。

李渊十分焦急,忙让自己私兵火速抄小路火速去涿郡城门口,拦阻窦夫人面圣。

私兵问道:“如果夫人不愿意回来,我们该如何做?”

李渊道:“不管用什么手段,都必须把夫人带回来!不能让夫人见到杨广!”

私兵又问道:“如果夫人反抗……”

李渊打断道:“夫人柔弱,你们只要以我的名义让夫人回头,动作再稍稍强硬一些,夫人就会乖乖跟着你们走。”

私兵得到李渊的同意之后,就立刻骑马前往涿郡,在城门阻拦窦夫人。

即使窦夫人早出发几日,但她乘坐的是马车,中途还要休息。如果是她一人前往涿郡,可能速度快一些,但丁荣要休息的时候,她也只能跟着一同休息。所以李渊派来的私兵成功在城门口拦到窦夫人。

丁荣见有唐国公府的人求见,知道这是唐国公的家事,带着人躲到一旁不掺和。

窦夫人身边的仆从都听从唐国公的命令,停下了马车。

但私兵万万没想到,柔弱了几十年的夫人会在装作和他们一起离开时突然翻身上马,举着唐国公的令牌让路人让道,朝着行宫奔去。

窦夫人这一举动,让私兵脑袋嗡的一响,只能条件反射跟在窦夫人身后追去。

他们虽然追上了窦夫人,但窦夫人不下马,他们也不敢撞马,怕伤到窦夫人。

几匹马相互纠缠,在行宫前才停下。

窦夫人下马想要往宫门奔去时,私兵才找到机会拉住窦夫人。

但窦夫人居然拿出匕首挥舞,有壮仆怒气上头,才伤到了窦夫人。

之后就是李世民来了。

窦夫人道:“只要我能进宫门,他们就不敢再纠缠,否则就是御前失仪。”

宫门就是“御前失仪”的界限。

别说行宫,就是在都城的宫门外都有百姓云集。

后世明清的规矩比前朝都严格许多,还有小商小贩能在宫门外叫卖食物。还有小商小贩专门做侍卫和上朝官员的餐点生意。

有胆大的小贩甚至趁着宫门人马往来时混入其中,向宫女太监妃嫔卖吃食。

所以宫门口的嘈杂,宫里人是不管的。

但只要进了宫门,就是内廷。再在内廷里追打,就属于御前失仪了。

窦夫人就赌李渊派来的仆从不敢对她太强硬。只要她能进了宫门,就能顺利见到杨广。

其实这几个壮仆只是听从李渊的命令,也没想过真的伤到窦夫人,真是无妄之灾。

但上面人下令,

李世民问道:“为何母亲一定要来告御状?很危险。”

窦夫人道:“我有诰命在身,告御状可以免于惩罚,不危险。我儿出事了,我如果太冷静,才是奇怪。”

窦夫人用委婉的话告诉李世民,就算不说心情,只以理智来判断,唐国公府出了这么大的事,只有李世民一人来澄清,唐国公却像是没事人一样,实在是说不过去。

窦夫人“关心则乱”,前来告御状,正好表明唐国公府一家人都被蒙在鼓里,是真正的无辜。

所以她前来告御状,反而不会让杨广猜忌。

“我担心你父亲仍旧心软。”窦夫人压低声音,含糊不清道。

李世民心中的痛苦在听到窦夫人的这句话后,终于消散了一些。

他脸上露出浅浅的瞬息即逝的笑容:“谢母亲。”

窦夫人听到李世民这声“谢”,不由悲从中来,酸涩无比。

这怎么能说谢?自己是二郎三郎的娘亲啊!

半刻钟后,窦夫人来到杨广的面前。

她捋了捋有点散乱的头发,跪趴在地上悲戚道:“唐国公夫人窦慧照,状告逆子李元吉不孝之罪!”

杨广听到窦夫人的自称,神情恍惚了一瞬。

他其实是知道窦夫人的名字的。

窦毅是虔诚的佛教徒,所以给长子取名为“窦文殊”。

但北周武帝很早就试图灭佛,窦毅要支持北周武帝,就给之后的儿女名字改了改,取名为“窦招贤”和“窦慧照”。

隋文帝也是虔诚的佛教徒。他回家后对自己妻儿吐槽过此事。

什么窦招贤窦慧照,其实仍旧是取自“普贤菩萨”和“慧光照菩萨”之名。窦毅说着支持陛下,其实敷衍得很。陛下也知道窦毅很敷衍,但坚称窦毅的敷衍是非常用心的敷衍。

杨坚那时还只是北周忠臣,敬重皇帝,与窦毅友好。

他当着窦毅的面笑道:“陛下,用心的敷衍不还是敷衍?我看窦公不忠,请陛下斩了他!”

窦毅翻白眼:“我夜观星象,预见你才不忠,求陛下斩了他!”

北周武帝当时伏案大笑,让两位不忠之臣都快滚。

因隋文帝和杨广说过这件趣事,所以杨广对窦夫人那“认真的敷衍”名字印象较为深刻。

时隔几十年,他再次听到了这个名字,忍不住又回忆起北周武帝的音容。

杨广仔细端详窦夫人的容貌。

他上次见窦夫人时,李世民和李玄霸还年幼,窦夫人容貌仍旧娇艳。

此刻窦夫人却像是一个普通老妪,神情颓靡,发丝如枯草一般,嘴角和眼角都是皱纹。

她那愁苦的模样,不仅让人看不出她年轻时的美貌,也看不出她眉眼间北周武帝的影子了。

杨广脑海里又出现萧皇后的模样。

虽然他是伪装,但与萧皇后如民间夫妻般相处几十年的时光是真实的。纵然现在他后宫美色充盈,他仍旧尊重自己的皇后,无论去哪都把皇后带在身边。

但皇后先是失去了长子,次子又谋逆。她没有请求留下唯一的儿子的性命,只是求自己不要追查次子家眷的动向,给她留下一个次子还有血脉遗留的奢望。

纵然她知道杨广对杨暕后院把控十分严格,杨暕一举一动都在杨广眼皮子底下,杨暕绝对没有七八岁的私生子。但她得知李元吉的诬告后,仍旧有了如此奢望。

皇后的面容,也如此时的窦夫人一样憔悴。

杨广很少共情他人,但萧皇后毕竟还是不同的。他虽然不会因为萧皇后而心慈手软,但看到如萧皇后一样为孩子痛苦的窦慧照,就不由心软了几分。

窦慧照一直跪伏在地上,没有看到杨广软化的眼神。

她虽然在哭泣,声音很清晰,逻辑也很清楚。

“逆子李元吉出生前,臣妇就梦到他是天生灾星,必会带来灾祸。但三郎心善,悄悄把李元吉捡了回来,救了李元吉一命。”

“李元吉知道三郎救了他,却对病弱的三郎百般折辱。我护着三郎,居然被他踢打咒骂。我稍稍管教,他就跑到街上打滚号哭,诬告我对他不慈!”

“郎君一片慈父之心,仍旧不愿意放弃李元吉,聘请名师教导李元吉。李元吉不仅没有感激郎君的一片苦心,还痛恨郎君。”

“他私通东突厥,诬告唐国公府,想把一家人置于死地!”

“臣妇请陛下治他忤逆不孝大罪!”

窦慧照不住地磕头,将额头都磕破了。

李世民想要扶住母亲,却被窦慧照甩开。

窦慧照面容仿佛癫狂:“李元吉本就该死!若不是三郎救他,郎君怜他,他早就该死!可越是对他好,对他有恩的人,他就越恨!他根本不是人!是祸害!”

苏威皱眉道:“李二郎,你母亲所说的是真的?李三郎曾经救过李元吉的命?”

李世民跪着拱手:“是。虽然是多年前的事,但唐国公府老仆都知道这件事。祖母曾经将此事告诉过先帝。”

苏威冥思苦想有没有这事。

如果这事是真的,李元吉恩将仇报,就不是普通的无证据诬告。就算是陛下纵容诬告,也该治李元吉的罪。

而且苏威本来就不赞同支持诬告,只是杨广不听他的。如果能治罪李元吉,说不定能整治一下朝堂民间诬告成风的歪风邪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