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钟宴笙刚从关于未来的话本噩梦中醒来,试探着说他梦到自己不是爹娘的孩子,淮安侯和侯夫人的脸色掩不住的异样。
“您那时说的话,我一直记在心里。”钟宴笙像以往侯夫人安抚他那样,反过来轻轻拍着她的背,“所以您不要忧思太多,想做什么便做。在我心中,您永远是我的娘亲。”
侯夫人明显没想到钟宴笙会说这些,明白他已经知晓了一切,嘴唇颤了颤,忽然一伸手,将钟宴笙搂进怀中,控制不住地哽咽了下:“迢儿,娘,娘真的,真的……”
“我知道。”钟宴笙掏出帕子替她拭泪,温柔地哄她,“我知道的。”
虽然俩人都没将话说明,但彼此的意思,也大致都明了了。
等侯夫人稳定了会儿情绪后,侯夫人接过帕子,自己擦干了泪水,又过了一会儿,才轻声道:“迢迢,再过两日……爹娘想把你哥哥接回府。”
像是怕钟宴笙会介意难过,又赶紧补充:“娘准备让他先住在西院那边。”
西院那边平时没人住,很是荒凉,重点是,离钟宴笙住的春芜院颇远,几乎没有撞上的可能。
钟宴笙听到要将真少爷接回来了,心情惊喜又复杂,听到后半句,敛容摇头,认真道:“娘不必如此,西院那边空荡荡的,没有人气,住得也不舒服,春芜院旁边有好几处修葺好的院子,让哥哥住这边就好。”
他偷偷跟真少爷打好了关系,也不用担心相处问题。
钟宴笙表现得越懂事,侯夫人心底反倒越滋味复杂,忍不住轻轻问:“迢迢,你会怪娘吗?”
“当然不会了。”钟宴笙歪歪脑袋,不解地眨了下眼,“您没有做错任何事。”
世上最不该感到愧疚的就是娘亲了,她只是想念自己失散多年的亲骨肉,这能有什么错呢,没人能苛责。
侯夫人这趟过来,本是想给钟宴笙透露一点内情,慢慢让他接受,未料钟宴笙的态度如此坦然平和,倒搅得自己百般难言,来之前准备的所有话都说不出了。
她望着从小就安静乖巧的钟宴笙,禁不住将声音放得愈发柔和:“迢迢,你想知道……哥哥是什么样的人吗?”
钟宴笙心想我挺了解的,面上乖乖点头。
侯夫人便笑了笑,轻轻揉了揉他的脑袋:“你哥哥的脾气很好。”
脾气好?
钟宴笙回忆了下长柳别院那位一见面就拿剑比着他、第二次见面甩飞刀吓他的哥哥,沉默了下,艰难地应声:“嗯。”
“也很好相处。”
阴晴不定,随时能翻脸。
钟宴笙又沉默了下,再度艰难应声:“嗯。”
“他的性子也很与世不争,不会为难别人什么。”
天天按着他,在榻前读书催眠。
钟宴笙沉默了良久:“嗯嗯。”
“娘相信,你们一定可以好好相处的。”
钟宴笙笑了笑:“好,您放心。”
侯夫人又断断续续说了许多,才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春芜院。
钟宴笙独自在亭子里安静坐了会儿,起身溜达进书房里。
前些日子,他的画就画好了。
一幅画三分画,七分裱,裱褙的步骤,也是他亲自耐心弄的,没有让人插手,经过上轴加签等步骤,今日才算完成了。
钟宴笙展开整幅画卷,审视了一番,满意地装进画筒中收好。
这些日子去长柳别院,他都没跟哥哥怎么说过父母和淮安侯府的话题,偶尔提到一两次,也被带过,两三次下来,就没勇气说了。
等明日去长柳别院,他要带上这幅画,作为礼物,把一直没能有勇气当面说出来的那些话一一道出,告诉哥哥,爹娘都很想他,不是故意要将他冷落在别院里的。
至于爹娘要将他接回来的事,是个大惊喜,可以暂时先瞒一瞒。
收好了画,钟宴笙又开始打量小书房,顺带着望向屋外的布局景致,琢磨着该从哪里开始抹消他的痕迹,好叫哥哥住进来后,不会觉得别扭。
他抱着画筒沉思着,书房门忽然被敲了敲,云成钻进来颗脑袋,脸色不太好:“少爷,下头有人想悄悄递信给您,给我发现拦下来了。又是沛国公府那个三少爷的邀约信,您要看看吗?”
不是都回绝了吗,怎么又来信了?
钟宴笙不想在自己还是淮安侯府小世子的时候,给侯府招惹上这种麻烦人物:“拿过来我看看。”
云成厌烦极了纠缠不休的孟棋平,但那个人又确实不能随意得罪,皱着脸把截下来的信递给钟宴笙。
钟宴笙打开看了两眼,眉心蹙了起来。
信上的内容和之前大差不差的,只多了几句话。
孟棋平在信的末尾说,他知道是谁曝出了假世子一事,若钟宴笙想知道,明日申时,独自到云中舫一见。
这几日京城风声那么大,钟宴笙就算脑瓜不灵光,也能猜到背后有人煽风点火,而且连淮安侯都没办法按下来。
或许是有人盯上他们家了。
梦里的话本说,真少爷和人结成联盟搞垮了侯府,但没明写是谁,现在真少爷应当不会出手了,钟宴笙担心背后作乱的就是那个人。
孟棋平家世不俗,或许当真知道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