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萧弄还没现在耐痛,没有不动声色忍耐的本领,把萧闻澜吓傻了,还以为萧弄要死了,抱着他的大腿嗷嗷大哭,口齿不清地求堂兄别死,叫得活像头疾爆发的不是萧弄而是他。
跟萧弄九岁那年刚回京时似的。
那时候萧闻澜才五岁,抱着一脸麻木的萧弄的大腿,嗷嗷哭着问他找爹爹……可萧弄连自己的爹娘都找不到了,又该去哪儿给他找爹?
从一些久远的回忆里抽回神,萧弄面色平静,又翻起了姑苏那边传来的信报。
展戎很有眼色的暂停了会儿,见萧弄重新看起来,继续汇报:“钟小公子随着淮安侯到姑苏后,身体情况逐渐有了好转,淮安侯便请了周如林进府,为钟小公子授课。”
萧弄的手指轻轻叩了叩桌面:“周如林?我认识的那个?”
“是。”展戎道,“就是那位周如林老先生,致仕前曾在文华堂和武英堂讲过学。”
文华堂是大儒为储君讲学的地方,武英堂则是诸王读书的地方,萧弄九岁回京时,被老皇帝接进宫里,在武英堂听过学,周如林便是当时的先生之一,不过很快就告老还乡了。
一位为储君和皇子们讲过学的大儒,世家贵族确实会奉为座上宾,请他讲学。
唯一怪异的地方大概就是,淮安侯似乎对钟宴笙考取功名并不热衷,这些年钟宴笙连院试都没参加过。
但萧弄思考了下,换他养着这么个病歪歪的小孩儿,也舍不得他寒窗苦读,只要他平安长生便好。
小雀儿什么都不用做,只是坐在那儿笑一笑,也很慰帖人心了。
……不对,什么乱七八糟的。
是钟宴笙苦恋他,又不是他苦恋钟宴笙。
萧弄脸色一冷,摒除杂念,重新低头看信报。
他往日里看信报,都只择重点,扫一眼完事,今日倒是颇有兴致般,将书案上堆着的每一封都看完了。
最后一封是关于当年侯夫人产子后,被先太子残党挟持的内容。
因时间久远,也没有知道具体经过的人,大多是底下人的揣测,随意搁在了信报的最底下,信上只道钟宴笙或许是附近村妇所产的孩子,村妇被太子残党灭口,锦衣卫来救援时,因太过混乱,太子残党逃亡,侯夫人惊魂未定,抱错了孩子——
萧弄看得扬起了眉毛。
就他床上那小孩儿的容貌和娇气劲儿,会是个普通村妇所生的孩子?
他怎么就那么不信呢。
展戎见王爷一会儿子脸色发阴,一会儿子脸色又放晴的,嘴角抽动了一下。
萧弄忽然搁下信报:“派人继续挖清楚,侯夫人抱错孩子的前后原委。”
不论是体质容貌,还是钟宴笙气息的作用,都说明了他的身份绝不简单,只是那小孩儿恐怕自己都懵懵懂懂,什么也不知道。
就是不晓得,淮安侯知不知道了。
萧弄眯起眼:“再把淮安侯的老底给本王翻出来。”
关于钟宴笙的气息能为萧弄缓解头疾的事,除了楼清棠外,没有第二个人知道,是以听到这个命令,展戎愣了一下:“是。”
见萧弄没有其他要吩咐的了,展戎传下命令后,提了提正事:“主子,前些日子,我们在湖广劫到的那艘船上的人都带过来了,都在刑房里。”
萧弄这才放下信报,起身随意道:“带本王去见见他们的嘴有多硬,才让你们这群废物点心到现在都没撬开他们的嘴。”
展戎不敢吱声,跟在萧弄身后往王府的私牢中走去,犹豫了下道:“主子,您为何到现在也没有将德王运私盐的事捅到老皇帝面前?这么些日子,德王恐怕已经做好应对准备了。”
萧弄哼笑了声:“你以为老东西不知道裴永的小动作?睁只眼闭只眼而已,只不过裴永以为自己藏得好罢了,此事就算捅上去了也没用,至多让裴永被罚禁足一段时日,有什么意思。”
展戎“啊”了声:“那您是想……”
“若是捅上去了,那一整船私盐还得带回来充库。”萧弄拢着袖子,一派悠然闲适的流氓样,“还不如便宜了我们,军费吃紧着呢。”
展戎:“……”
那日在斗花宴上,萧弄把劫到德王运私盐船的事告知德王,把德王吓得不轻,见到萧弄就心虚,到现在都是避着萧弄走的,恐惧得吃不好睡不好,前几日去游猎,也是为了散散郁闷的心情,结果突逢暴雨,又被淋成落汤鸡。
德王担惊受怕这么久,没等来萧弄的动作,恐怕也能渐渐明了,萧弄是把他黑吃黑了。
偏偏他还不能说什么,他的人就在萧弄手里,哪怕老皇帝发觉了,也不会责问萧弄,否则就要牵连到德王。
整整一船啊……
展戎真切地觉得,未来半年,恐怕德王梦里都是那船私盐了。
钟宴笙有点认床,但没想到这一晚在熟悉的气息包围中,睡得还挺沉。
隔日一早,他是被舔醒的。
钟宴笙睡觉不太规矩,蚕丝被横翻过去,两只脚都在露在了被子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