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纱幔后探出的那只手袖袍宽松,腕骨伶仃,瘦弱得仿佛一拧就断,却稳稳地握着把造型诡异的匕首。
少年的声音从纱幔后传来,依旧清亮绵软,语气却是冷冷的。
“这就是我的贴身之物——如何,看清了?”
钟宴笙的床上除了乱了一些,并没有落下其他的东西。
但他很清楚,这些侍卫是老皇帝的人,见他脾气软和的样子,大概也没将他放在心上,要是他让万洲搜了他的床,那往后这群人只会对他愈发轻看慢待。
传出去了,更不能服众。
匕首太过锋锐,只是贴近万洲的衣袍一擦,衣服上就有了一道口子,若是刺入皮肉里,完全可以预料到后果。
万洲想不通这看起来泥人似的小皇子,怎么每次都会做出些出乎意料的事,僵硬着不敢动弹。
“你是什么东西,也敢对我颐指气使?”钟宴笙慢慢收回匕首,噌然一声归入鞘中,“滚出去。”
万洲脸色青红交加,垂下了头退了回去,心头梗着口气:“冒犯殿下了。”
霍双盯着这一幕,不知为何,反倒松了口气,剜了眼万洲:“还不退下?今晚惊扰了殿下,回去属下定会重罚万洲,还请殿下恕罪……属下告退。”
侍卫们陆陆续续退了出去,看热闹似的展戎也离开了门边。
见到这个架势,云成彻底明白了,钟宴笙虽然摇身一变,成了宫里的皇子,日子却没他想的那么好过,一时心疼又愤怒的,冲进了屋里:“少爷,您怎么样了?”
人都退出去了,屋里重归安静,只剩下云成了。
钟宴笙这会儿才意识到,自己的心跳快得手指都在发抖,但他刚才很努力地抑制住了颤抖,成功把那个讨人厌的万洲吓跑了。
这股颤抖也不是因为恐惧。
钟宴笙抱紧了萧弄送他的匕首,有些说不出的高兴。
他没吭声,云成便去把窗户关好,又想点蜡烛。
钟宴笙回过神,赶忙阻止:“别、别点。”
他的脸和唇瓣都红得不成样子,给云成看到都不知道怎么解释。
云成很听话,没点蜡烛,倒了杯温茶,递到纱帘边:“少爷,您快喝点茶压压惊,这群人太无礼了!”
钟宴笙的确很口干舌燥,虽然口干舌燥是出于其他原因……他接过来,抿了口,怦怦乱跳的心这会儿才慢慢缓下来。
可是胡思乱想却压不下去。
萧弄亲他,说教他什么叫心怀不轨。
是因为……对他心怀不轨吗?
天呐。
钟宴笙一想到这个,就感觉不可思议,差点呛到,赶紧把茶盏递回去,用冰凉的剑鞘贴着烫呼呼的脸,磨磨蹭蹭了会儿,叫:“云成。”
云成搬了张椅子,坐到床头,哎了一声,隔着纱幔安慰钟宴笙:“少爷别怕,我今晚就守在屋里陪你。”
顿了顿,他左右瞧了瞧,压低声音问:“少爷,您屋里是不是真的来过人啊?”
云成跟在钟宴笙身边这么多年,十分熟悉钟宴笙的习惯,方才外面霍双跟展戎那么吵,就是睡得像头猪也被吵醒了。
钟宴笙要是被吵醒,肯定会发小脾气的。
从前钟宴笙睡不着了,也会跟云成搬张小凳子坐一起说说话。
面对云成,钟宴笙没有隐瞒,轻轻“嗯”了声。
云成嘶了口气:“是定王殿下吗?”
钟宴笙脸红红着点点头。
云成担忧极了:“定王殿下是不是又为难您了?”
钟宴笙的眼睫颤了颤:“也……不算吧。”
萧弄确实让他很为难,可是萧弄捏着他下颌亲上来时,匕首就在他手上。
还是萧弄递到他手上的。
面对想为难他的万洲时,他能拔出匕首,可是面对萧弄他下不了手。
周先生说,君子发乎情止乎礼,但萧弄不是君子,不讲礼也不讲理。
钟宴笙从未如此惶惑心慌过,先生和书上都没教过他,遇到这种情况该怎么办,想跟云成聊一聊,满腔激荡混乱的心绪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钟宴笙抱着膝盖胡思乱想着,听到云成叹了口气:“都怪我,要不是我当初偷听侯爷说话时太心急,害您找错了地方,您也不会得罪定王殿下,惹来现在的麻烦,我已经向定王殿下请罪了,可他好像还是不想放过您的样子……”
“啊?”
听到云成的自责,钟宴笙回过神,呆了一下:“什么?”
云成跟萧弄说了?!
那萧弄岂不是已经知道他之前是找错了人了,并不是刻意去找他的,连章子也不是特地送他的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