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圆的月亮,洒下无穷光辉,冷冷地照着神州大地,海疆万里。
海面上的一艘楼船,也在月光之中,露出它孤独的身影。
楼船的左侧,除了海水,便是一片孤寂而幽远的深夜。楼船的右侧,则是缓缓后退的海岸线。
这是一艘八百料的三桅帆船,船身长近十丈,两头各置一舵二桨。甲板之上第一层为舱房,舱房之上为望楼,故称“楼船”。
望楼之上,一个孤零零的女子,倚在女墙上,仰望着冷清的月儿,低低吟唱:
“千山同一月,万户尽皆春。
千江有水千江月,万里无云万里天……”
两滴清泪滑出眼眶,随风而逝。
海风此起彼伏,吹着女子满头秀发,飘逸而纠结。
女子年近二十,属于已经长成的年纪。海风将刮着呼呼而响的绣袍,勒出浑圆的上下两部,且凹且凸。而其间的腰身,细却不弱,让人一见便有揽而握之的欲望。
女子姓赵名珍珠,其祖父是理宗朝期间唯一被封为王的荣王赵与芮。
论起身份,本应当尊贵无比。可是从某些方面来说,却活得比平民家的子女还要卑贱。
理宗无子,便将其同母兄弟赵与芮之子赵禥过继为太子,为度宗。
理宗是她的叔祖,度宗是她的大伯,恭帝是她的堂兄,真正的皇家贵胄。可惜,大宋亡了……
随着祖父及全家被迫北迁大都时,赵珍珠不过六七岁,还是少年不知愁滋味的年龄。
对于当时的她来说,也确实没什么可愁的。前往大都,不过是一次远一些的郊游。
一路之上,依然有人侍候,也依然被全家人当作掌上明珠呵护。
就是到了大都,居住的府邸也并不比在临安时寒酸多少。
祖父虽然被剥夺了荣王的尊号,却被北方的这个皇帝封为平原郡公。爵位下降一个等级,对于赵珍珠而言,却没感觉到任何的不同。
天冷时,有锦袍狐裘;无聊时,可骑马射箭。甚至不必学习繁杂的礼仪,不用再读那些让人头晕脑胀的四书五经。
但是,在大都无忧无虑地生活了数年之后,生活终究变得越来越糟糕。
随着年龄的长大,赵珍珠渐渐地明白了什么叫做亡国之奴。
随着祖父留在南方的财方被侵吞贻尽,随着崖山最后一支宋军的彻底覆灭,随着被押至大都的文丞相不屈就死,赵珍珠发现,平静而无忧的生活,再也回不来了。
原本笑脸相迎的北地大儒,只余冷冰冰的脸面。原本日日簇拥的故宋文臣,再不见踪影。
白天,家门外总有敲诈勒索的泼皮无赖。夜间,时有公然入宅偷窃的盗贼。每过几天,便有卷走家里财物的奴仆。
全家人,战战兢兢,惶惶不可终日。
于是,包括瀛国公在内,全被迁居到了上都。
赵珍珠终于明白了,什么才叫做苦寒之地,什么叫作甘苦自知。
所幸,上都留守愿意给全家予以庇佑。虽然生活变得艰难困苦,但起码不用再忍受无穷无尽的骚扰。
代价是,自己得与上都留守的二公子结亲。
若大宋还在,赵珍珠便是妥妥的公主,会有尊贵的封号,会有自己的公主府,会有一个必须要自己为尊的驸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