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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1.真秦王?假秦王?(1 / 2)

赵狗蛋回来了,带回来了干净的成衣和换掉的散碎银子。但因为是“黑钱”,所以找地头蛇化成散碎银子要收两成的“洗钱”,二两金子换完后,平白折了两成,原本赵狗蛋还有些过意不去,生怕他们觉得是自己吞了,但见庄扬波和刘祁听到后都没表示出什么不满,心中也是一松。

二两金子能换二十多两银子,折了洗钱也有十几两,放在普通人家里,过上一年是足够了,但三个孩子换了成衣、买了些普通的布料做上门的“表礼”之后,其实也没剩下多少。

如果庄扬波的姨夫不接纳他们,那就真是熬不下去了。

这时候天色已晚,刘祁和赵狗蛋商量了一下后,拿着些散碎铜钱在街边食肆随便糊了下肚皮,又找了家客店沐浴了一番,整理好仪表,第二天退了客栈,去街边随便扯了几块布包好,就去再探葛府。

好在刘祁、庄扬波和赵狗蛋三人长得都不像山野村夫,刘祁从小在皇宫里熏陶长大,气度自然不凡;庄扬波则长得十分可爱,圆圆的眼睛看着人的时候十分讨喜。

赵狗蛋身上有一种异味儿,可五官十分端正,还带几分英气,并不像许多乞丐那般贼眉鼠眼,三人换上干净的衣服,抱上扯好的几捆布,至少表面上,再也和叫花子扯不上关系。

赵狗蛋之前说的没错,虽然是正经亲戚,可平日里来往并不密切,想要人家大开正门迎接是不可能的,更何况昨天也已经吃了闭门羹。

所以这一天,刘祁领着赵狗蛋敲了葛家的一处角门,开门的是个年纪不大的门子,刘祁斯斯文文地上去将情况说了一遍,又塞了一块最小的银角子,那门子虽然将信将疑,但还是进去通报了。

正巧今日葛通判正好休沐,就在府中。

通判是景帝时期增设的官位,在州府的长官下掌管粮运、家田、水利和诉讼等事项,对州府的长官有监察责任的官职,虽然并没有刺史那般有实权,但是却可以上达天听,地位并不比刺史差。

这位葛通判如今正是春风得意之时,他和当朝的刑部尚书是连襟,其妻和庄敬之妻是同胞姐妹,说起来他喊当朝宰相庄骏要喊一声“家公”,年节走动也十分频繁。

正因为这层关系,他在庆州当通判当得顺风顺水,没人敢给他什么气受,就连现在的庆州刺史心里都明白,若自己升迁或降级,这刺史的位子就是葛通判的,如果自己在庆州刺史位置上不下来,这位通判恐怕也要因自家的姻亲关系调回京去,不会和其他人一般紧紧盯着他的位子,所以对他也很客气。

葛通判到庆州上任,原本是该带着夫人一起前来的,只是他需要有人留在京中维持家中的关系,时时走动,他的妻子因有宰相府这层关系,和他一起去庆州好多年就不合适。

葛通判留下妻子固然是为了连襟关系更紧密,对外却还要名声,只说自己走了,妻子和儿子要留在京中替自己尽孝,否则庄扬波的姨母在府中,也就没那么难见家中的主人了。

此时葛峰正在读着京中送来的家书,看到庄扬波随着秦王一起前往秦州时,忍不住“啊”了一声。

秦王已死的张榜公告已经下达诸州,他身为州中通判,当然清楚秦王的情况,既然秦王已经遇害,那庄扬波就绝不可能幸免,想到庄家的独苗儿就这么没了,葛峰也陷入焦虑之中。

他能和庄敬来往密切,其原因就是庄敬的妻子是管家娘子,而且早早就生了个儿子,地位稳固,家中也没什么可以争宠的狐媚子,但是庄敬人到中年没了儿子,说不得就要广纳妾室为其留后,在这一点上,已经人到中年的庄夫人是不占优势的。

如果庄夫人失了宠,自家夫人去宰相府也就尴尬了,倒像是娘家人去示威撑腰似的,他现在需要庄家这层关系,不能和庄家有任何矛盾,可要对自家大姨子不管不问,又未免让人觉得趋炎附势,心生芥蒂和轻视,对官声并不好。

想来想去,葛峰只希望庄扬波那小子大吉大利,千万别出什么事,否则乱的可不止庄家,连带着几个姻亲家里都要受到波动。

所以在这个时候下人通报夫人的外甥来了,葛峰的心情可想而知。

“什么?夫人的外甥?夫人哪个外甥?”

葛峰嗤笑:“夫人的外甥现在根本就不可能……等等……”

他皱起眉头,仔细问那门子。

“你在角门遇到的自称我内甥的那个,什么模样,多大年纪?”

“回禀通判老爷,外面站着三个少年,为首的十四五岁,狭长眼睛,个子不高,长得倒是白净斯文……”

那门子小心翼翼地回报,话还没说完,就见葛峰眉头蹙得更紧了,脸上也露出不耐之色,心中只能惋惜一声。

不是他收了钱不办事,而是这忙他确实帮不了。

想想怀里的钱,他还是硬着头皮把话全部说完了。

“另两个,一个是杏儿眼的小孩,脸圆圆的,九、十岁的模样。一个是方脸的少年,十七八岁,浓眉大眼,三个孩子穿的都很普通,不太像是什么富贵人家的……”

“杏儿眼,脸圆圆?”

葛峰一呆。

“是不是眉毛弯弯的,菱角一样的嘴巴,脸颊也鼓鼓的,很是乖巧的样子?”

“是是,正是这样!”

那门子见有戏,顿时连连点头。

原来为首的那个不是表少爷,圆圆脸的孩子才是!

葛峰大惊失色,哪里还能坐得住,几乎是狂奔着跑出内院,直奔角门。

他平日里是十分稳重的人,否则也坐不稳这把交椅,这时候拔腿狂奔,几乎把满府的家丁、奴婢吓了个半死,俱是一副见了鬼的样子。

葛峰气喘吁吁地跑到了角门,一抬眼就看到了无聊的蹲在地上的庄扬波,几乎是喜极而泣地冲上前去。

“扬哥儿!扬哥儿!”

他眼里哪里看得见另外两个孩子,此时兴奋的劲儿,比起看见自家孩子也差不了多少了。

庄扬波其实和这位姨丈见的不多,可见这位姨丈这么热情,倒把他多日里一肚子委屈给勾了出来,站起身掉着眼泪也朝着葛峰的方向猛跑。

“姨丈!姨丈!呜呜呜呜呜!”

葛峰速度何其快,三两步跑到庄扬波面前,蹲起一抱,竟把庄扬波抱了起来,犹如哄三岁孩子一般。

“不怕不怕,姨丈在这里!不管出了什么事,姨丈送你回家!”

两人这般夸张,倒让无父无母的赵狗蛋看得心中有些毛毛的,扭过头看了眼“齐二”,发现他嘴角含笑,整个人都放松下来,忍不住有些同情起他来。

“我说齐二……”

他骚了骚自己的脸。

“你是不是捡来的?”

“啊?”

刘祁愣了愣。

“你看你家那姨丈,恨不得羊波是自己亲生的似的,再看看你,明明是兄弟,连看都没看你一眼。我说你在家到底干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儿?给自家父亲赶出去就算了,连姨丈都不睬你?”

赵狗蛋恨铁不成钢。

“你这人啊,什么都好,就是太傲了,又扭捏的很,你看羊波,哭着就冲上去了,这会哭的孩子有糖吃,你就不能撒撒娇?”

“咳,咳咳咳……”

刘祁被赵狗蛋的话逗得连连干咳,笑着解释:“那什么,虽然我们是兄弟,但我和他不是一个娘,那是他的亲姨丈,和我却算不得什么亲戚。”

听到两人是不是一个妈的兄弟,赵狗蛋露出“你们城里人真会玩”的表情,了然地点了点头。

“难怪你们长得一点都不像,一个鹅蛋脸,一个圆脸,一个眼睛长,一个眼睛圆。也怪不得路上的人问你卖不卖羊波,你们看起来确实不像是兄弟。”

刘祁笑了笑。

那一边,抱着葛峰脖子的庄扬波突然伸手朝着刘祁的方向指了指,在他耳边小声嘀咕了几句,只见得葛峰身子一震,差点没抱着庄扬波的身子,幸亏他反应快,很快就把他放下来了,否则庄扬波还要摔着。

此时已经有不少下人闻讯聚集到了角门附近,见自家老爷确实是认识这三个孩子的,心中有些庆幸没把人赶走,有些从家里出来的老人看到庄扬波,也惊得眼珠子差点掉下来。

这位娇客可不是普通人,每年老爷回京,恨不得把市面上能找到的新鲜玩意儿都给这位表少爷搜刮了去,他们送礼上门都不知道跑过多少次了。

葛峰放下庄扬波后,先嘱咐家里的家生子准备三间相连的客房,再准备热水和伺候的下人,安排在主院附近,方便照顾的,这才整了整衣冠,朝着刘祁的方向走去。

“不知是二,二……”

葛峰二了半天,还是庄扬波在旁边小小声说:“你就喊二郎算了”,他才从善如流地继续说道:“二郎登门,实在是让寒舍蓬荜生辉。”

“不过是一落难之人罢了,葛通判客气。”

刘祁微微颔首。

“我和扬波这边,要多麻烦通判照顾了。”

在君臣名义上,他是朝廷册封的秦王,正儿八经的亲王之尊,葛峰是臣;以家中关系来看,庄扬波是他的伴读,又是葛峰的晚辈,自己也算是他的晚辈,这关系说亲也亲,说远也可以远,端看刘祁自己怎么放自己的位置。

见刘祁并没有颐气指使,而是很客气的任由自己安排,葛峰也松了口气,警惕地看了看四周,伸手往里面一引。

“门口不是说话的地方,儿郎你们先进来休息。舒州离这里颇远,想来你们一路也辛苦了,到了这里,就当是自家,不要客气。”

庄扬波小小地欢呼了一声,可怜巴巴地向葛峰要吃的。

葛峰从小看着庄扬波长大,知道他祖父对他虽然严,可物质上从没有亏待过他,见他居然饿到要吃的,眼眶也是一热,摸了摸他的头,又吩咐身边家人去街上最著名的铺子再买几道点心。

赵狗蛋是庆州下辖到处跑的,自然知道那个有名的铺子,见那下人得了令就出门,一时间只觉得口水都要流出来了,脸上也是喜笑颜开。

“这位是?”

虽然赵狗蛋看起来不太像什么达官贵人,可葛峰也不敢怠慢,跟秦王出京的都没有什么普通人物,万一是谁家的公子,得罪了也不太好。

“这位是我们在路上认识的朋友,如果不是得到他的照顾,我们也进不了庆州,这是我们的恩人。”

刘祁非常慎重地介绍了赵狗蛋。

“既然是二郎和扬波的恩人,就是我葛某的恩人,请进,都请进!”

听到是半路认识的,葛峰也没有露出什么其他神色,脸上依旧带着客气的微笑,一手牵着庄扬波,领着几人就往安排好的院子里走。

赵狗蛋听到刘祁和葛峰这么评价他,心中一片滚烫,只觉得自己没有帮错人,这齐家兄弟都是讲义气的汉子。

只是他从来没进过这样的大户人家,莫说是通判府了,他这种乞丐遇见县府都绕着走,此时跟在葛峰身后,未免面露拘束,束手束脚,一路上还忍不住好奇的东看西看,直到看到几个穿着绫罗的侍女,终于忍不住满脸通红地低下头去,连头都不敢抬。

一切都看在葛峰眼里,他人情达练,自然猜出了赵狗蛋大概是两个孩子落难时交的朋友,心中虽然没有嫌恶他,但却已经做了决定,决计不会让他乱跑,将秦王和庄扬波还活着的消息送出去,抢了这份搭救的恩情。

在他想来,笼络这种人也容易的很,好吃好喝供着,过个几天,送他走都不愿意走了。

秦王虽然政权失败被就藩秦地,但毕竟是正儿八经的龙子龙孙,如今方党乱成一片,秦王的地位就变得“奥妙”起来,葛峰这人不愿意多生事端,可送到手边的富贵也不会推走,将刘祁自然照顾的是无微不至,对庄扬波更是恍如亲生父亲一般,恨不得带到自己屋里歇着算了。

庄扬波也是个爱撒娇的脾气,一下子给姨丈看看自己磨烂的脚,一下子给他看看自己身上摔出的伤痕,看的葛峰大惊失色,又把家里备下的家医请了来,仔细给三个孩子都检查了一遍。

刘祁和庄扬波都还算是皮肉伤,就是吃了些苦,那赵狗蛋最是尴尬,他头上身上有虱子,家医自然不愿意这样的人住进府里,私下里悄悄建议葛峰让两个好好的孩子离他远点,又希望赵狗蛋把头发剃光,再用药粉细细擦上几天,把身上的虱子都灭了再说。

赵狗蛋一听要剃头发就使劲摇头。他是叫花子出身,冬天没头发要冻死,有虱子倒没什么,不过考虑到富贵人家恐怕忌讳这个,也答应了一定会泡药浴,再擦药粉除虱,只是面上还是露出了几分不痛快。

晚膳一过,庄扬波给葛峰带去问清楚情况去了,刘祁留在自己屋里给京中写信,葛峰是通判,有直达天听的渠道,用这个送信倒是正好。

也是因为这个,他才同意和庄扬波冒着危险来找这位姨丈。

赵狗蛋吃也吃饱了,喝也喝饱了,他是个受不得伺候的性子,被婢女一个“少爷”长一个“少爷”短喊的鸡皮疙瘩直起,随便往身上拍了几把药粉就去隔壁房间找刘祁去了。

待见到刘祁在写信,赵狗蛋不无羡慕地开口:“你还会写信?我现在终于相信你们都是大户人家的孩子了。”

“会写字又如何?还不是找不到差事,混不到饭吃?还是你有本事多了。”刘祁抬起头来微微一笑。

“我这还有一点写完,赵兄你自己找地方坐。”

“啧啧,不一样,真是不一样。”

赵狗蛋边摇头边找个凳子一屁股坐下。

“你这到了亲戚的地方,顿时就有公子哥的气派了。”

“是吗?”

刘祁忙于将自己的经历回报于京中,有些漫不经心地搭着话。

“我说齐二,羊波被他姨丈带走了,你就一点都不好奇?”

赵狗蛋满足着自己的好奇心。

听到这里,刘祁叹了口气,放下手中的笔。

“你想问什么?想问就问吧。”

“你既然说了,那我就问了。”

赵狗蛋也面色一整。

“我看葛通判对你比羊波还客气,但是对羊波却很亲密……”

他眨了眨眼。

“你是不是你爹前妻生的?羊波是后娘生的?”

“你这都什么和什么!”

刘祁大笑。

“不是,葛通判好像有些怕你,我以为你是那种大户人家可以继承家业的儿郎,所以……”

赵狗蛋开始漫无目的地猜测。

“还是说你其实还有个大哥,你们都不是正室生的,你大哥要继承家业了,所以你们都被赶出来了?否则你们这样的人家,怎么会在外面流浪呢?”

听到赵狗蛋开始猜测自家的事情,刘祁的好心情荡然无存。

“我大哥并不会继承家业。”他木着脸说着:“不过我确实不是正室生的。”

赵狗蛋只是随便猜猜,见刘祁好像有些不太对劲,连忙打住了话头。

“咳咳,是我不好,乱猜猜。你们接下来怎么办?回家去?”

“是,我原本是从家里出来,去继承家里一处产业的,只是走到半路上遇见了歹人,和家里人走散了。现在再去原本要去的地方,身上也没了证明的东西,只能回家去,叫我父亲再派人送我过去。而且我家里人死了不少,这件事也不能随便算了。”

刘祁脸上露出肃杀之气。

“陪伴我出门的家人都是家中可靠的人才,我不能让他们枉死!”

赵狗蛋听到刘祁这样说,脸上不由得露出几分失望。

“哎,你要回家去啊?那我们就处不了多久了,我不能离开这里太远。”

“你可以跟我一起回家去。我父亲要知道你救了我,会好好谢谢你的。”刘祁怔了怔,“何况你也没什么亲人了……”

“这便是我不能走的原因啊……”赵狗蛋满脸迷茫之色,“养大我的主持跟我说,我其实是被人寄养在寺里的,家里发生了些变故,说好了等我大一点就来接我回家,可是主持得了恶疾去了,谁也不知道我家在哪儿,我只能在寺里留了消息,若有人来找我,就留下地方,我好找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