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述长忆(1 / 2)

窗外落着雪,冷风顺着窗缝钻进来,把趴在床边的孩童脸颊冻的通红。

宫殿里没有燃着炭火,只有一个小小的烧木头的小炉子。

如果把门窗关严实些,还是能抵的住外头寒风保留下些许的暖意。

但是二皇子还是执意把窗子拉开了一条缝,守在那条缝隙处朝外看,小孩儿眼神里尽是殷殷期盼。

嬷嬷从天不亮就出去了,到这会儿还没回来呢。

雪已经下的很大了,那纯白的雪地在阴暗的天色中泛着莹光,把狭窄窗缝藏着的那双眼睛照的也泛着烛火样的光华。

等了许久,除了落雪的沙沙声没有任何脚步动静,那扇窗缝就被轻轻的关上了。

不一会儿,寝门也开了一条缝,六七岁高的身影就从那个缝隙中钻了出来,循着雪地一路朝外跑,年幼的二皇子住的偏僻,从愉嫔病逝后,这个宫门就更鲜少有人出现。

唯一陪伴照顾皇子的嬷嬷已经出去了一个多时辰,却还是没有归来,小皇子十分担忧,他怕雪太大地太滑,是不是嬷嬷腿脚不好在某个地方摔倒了。

因为个子矮,跑起来在厚厚的雪层上几乎是趟着走,每迈一步都会拖出长长的鞋尖痕迹。

没多久,小皇子的靴子就湿了,从寝殿里带出来残留的温度也挥散一空,脸颊红的像是挂在枝头的梅瓣,鼻尖好像都已经麻木,看着面前晃眼的一片白色,有点头晕。

“嬷嬷!”

“嬷嬷——!”

稚嫩的声线在宫墙内没有激起任何一片落雪,天气恶劣,连来往的宫女太监都躲回了各个宫殿的房门里,小皇子拖着脚步朝着小厨房的方向寻找。

这里离御膳房很远,只有一个后妃偶尔会热些补品点心的小厨房,嬷嬷每日都要去那里一趟取回一天的吃食,然后在寝殿那个小灶火炉子上热一热。

随着寒风刮飞下来的雪片吹到脸上,融化成一点点的水痕又结了冰,吹的长忆睁不开眼睛,头发上都铺散成了纯白银丝。

“嬷嬷!”

他又呼唤了几声,才从远处的雪白中看见一个黑色的身影,步履蹒跚的动作在瞧见他朝着对面疯跑的当刻,仿佛也利索了不少。

两人快速拉近了距离,嬷嬷一手揣着怀里的东西,一手把跑出来的小皇子揽过来抱在身前,话语满是心疼。

“下雪了,殿下冻坏了吧?”

长忆摇摇头,搀着嬷嬷的手朝回走。

“嬷嬷你总没回来,我以为你摔倒受伤了。”

长忆也不知道,为什么嬷嬷从来不像母妃一样叫他长忆,但除了母妃之外,他也只有嬷嬷对自己好。

“嬷嬷你怎的这么久都没回来?”

老嬷嬷把小孩儿冻的冰凉的手攥着,加快脚步朝着寝殿方向走,她并不会跟幼小的皇子提起小厨房的吃食并不富裕,每日都要跟各宫准备膳食的大宫女道尽好话,才能分来一些。

她每日见了遭了很多低看,时常被人贬低,也真正得到过好心。

愉主子生前性子太执拗,不受宠,以至于病逝后连带着二殿下也不受宠爱,加上同时出生的三殿下身子孱弱又有母妃照拂,分走了天子多数怜惜。

主仆二人迎着冷风踏着雪地,走回那个冷冷清清的寝殿,嬷嬷眼角的湿润被寒冷凝结没能落下去。

我可怜的二殿下,究竟什么时候才能被陛下记得起。

小皇子照常守在火炉边,像是等待什么惊喜似的看着嬷嬷打开纸包,今日又是什么吃食呢。

哦,有一块好看的小点心!

可是为什么只有一块呢。

老嬷嬷把所有的吃食放在炉子上烤着,然后矮身把小皇子已经湿了的鞋袜脱下,用也不大温热枯槁的手攥着那双冰凉的小脚。

“殿下往后不要出去寻,嬷嬷老了走的慢,慢也总会走回来的。”

长忆应下了,他记得了,可是嬷嬷后来真的很久都没回来。

他等的天色都变黑,等的饿了一整天,也都没舍得吃了那块好看的点心,其实皇子虽然年幼,但心里早就清楚。

嬷嬷取一次吃食并不容易,取回来的分量有时候多,有时候少。

长忆知道,总有一日,也可能什么都拿不回来。

他捧着那块点心缩在床上,雪下了一天,停了又有些要融化了,外面的温度比先前还要低了一些,连寝殿内都充斥着一股子潮湿的感受。

因为饿着肚子所以小皇子更加觉得寒冷,他好像出去找找嬷嬷,但是嬷嬷说了不让他往外跑,把衣服鞋袜沾湿了很久都不好烤干。

天黑了,长忆缩在被子里等着等着,等睡着了。

黢黑的夜半他被一阵门板响动声惊醒,寝殿里没有照亮的灯火,他一时看不清面前有什么。

“嬷嬷?”

“是你回来了吗?”

没有人回应,小皇子又问了两遍,寝殿里空空荡荡都有了一点回音,他觉得有点害怕了,总觉得眼前有什么晃晃荡荡。

“母亲。”

“母亲你来保佑我吗?”

窗外传来阵呜呜的风声,好像是给了孩子回应,他就团了团身上的被子,再次窝起来闭上了眼。

天色刚有一丝亮色,长忆再次醒过来,他好似被什么噩梦惊醒了猛然坐起来,然后慌张寻找久不归的嬷嬷。

“嬷嬷?”

些微的光线下,他的面前悬挂着一束黑影,静静的随着缝隙吹进来的风流摇曳,像是他一直想要却得不到的风筝。

蓝长忆呆呆的坐在床上看着那影子,眼神直直的看到了天亮。

嬷嬷也一直在看着他,睁大着眼睛,眼角还有融化出来的泪痕,脸色都被冻的铁青,手指不甘心的张开着。

长忆从床上爬下去,仰头看悬在房梁上的人,呼唤带着鼻音。

“嬷嬷。”

想把嬷嬷从绳子上救下来,却因为个子矮,只能够的着那双已经湿了彻底的布鞋,用力的朝上托啊,托啊,鞋底的污泥沾满了他的手。

小皇子蹲在床边安安静静的哭,他知道嬷嬷死了,像母亲死时候那样,是一样的灰败脸色。

可是他不想出去叫人,如果告诉别人嬷嬷死了,那就会来很多人像带走母亲那样把嬷嬷也带走,如果嬷嬷也走了,那这个屋子是不是只剩了自己。

幼小的皇子在寝殿里饥饿了将近三日,陪伴着一具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