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据见曹喜身形佝偻,却还在宫内做事,担任掖廷令以来,从没出现过什么岔子,不禁感叹道:“你在宫内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曹喜在宫内,早就练会了耳朵功夫,知道什么话该听,什么话不该听,尽管刘据没直接这句话是对谁的,曹喜还是极快的反应道,
“能为陛下做事,老臣知足。”
“知足很好。”刘据笑了笑,他很喜欢和老人孩子聊,孩子真无邪,老人岁月磨砺,总是能让人学到些什么。
曹喜本不应该再多的,但不知道为何,与陛下交谈,他就总想多两句。平日里曹喜就不是爱话的人,他深谙祸从口出的道理,可挨着陛下,他亲切得很。
“老臣这辈子,做人做事,都要记得一个字。”
“何字?”
刘据好奇问道。
“稳。”此刻曹喜颇显智慧,显然,这种智慧并不是从书本中得来,而是经历了无数事情,犯了无数次错误,用血和痛总结出的为人处事之道。“老臣觉得,揣进兜里得都不算是自己的,早晚有一还会被人掏走,只有嚼碎了咽进肚子里,才算是自己的。”
刘据点零头。
曹喜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在陛下前妄言,连忙跪倒在地,“陛下,是老臣多了。”
“朕觉得你得很好。”
刘据随手将桌案上的铜盘糕点赐给曹喜,“这盘糕点,赐你。”
有智慧的人思想总有相通之处,与曹喜随意间的闲聊,让刘据想起来汲先生对自己得话,
力量会消失,智慧也会愚钝,唯有一颗心是不变的。
曹喜话得远不如汲黯有深意,但想表达的意思,刘据听懂了。
揣进兜里的是外在,或许是金钱、或者是名利、或者是任何什么,这些外物总有一会消散,因为人总有生命结束的一刻,从来都没有对某种物品永远的所有,不过是一时的占樱
而曹喜得,能被咽下去的东西,便是内在,在变化万千的世界,我是不变的,颇有种“任尔东南西北风”的泰然。
“谢陛下!”
曹喜受宠若惊,竟流下了感动得泪水。
刘据有些惊讶,就是赐一盘宫中糕点,何来得如此大反应?
想了想,问道,
“你从没吃过宫中糕点?”
曹喜摇头。
刘据沉默。
曹喜伺候宫里几十年,见过无数次宫中糕点,也服侍过无数人吃,却唯独自己没吃过。
见曹喜心翼翼的捧着铜盘,刘据觉得他回去以后还是不会吃,
“你就在朕面前吃吧。”
曹喜愣住,他哪敢在陛
“陛下,老臣...”
“吃吧。”
刘据声音平和,却带着不容拒绝,
曹喜跪坐,将铜盘置于膝上,眼前的宫中糕点名为“未央糕”,取长乐未央的吉祥寓意,曹喜从没吃过,却对未央糕了如指掌。
圆饼形状上镌刻着云气,用篆书写着未央二字,一个的糕点做得如此精致,这种口腹之欲,难怪只有家配享受。
未央糕是用黍米制的,里面的馅料是枣泥莲子,枣泥弄得是西域贡枣,莲子是汉水莲子,不止如此,还有配料内的胡麻、栀子、蜂蜜、饴糖....其余配料大大百余种,
黍米三蒸三晒,枣泥莲子九层相叠,每一叠都有不同的味道,在嘴中嚼得每一下,都有不同的味道。
曹喜没吃过,但是他都知道。
曹喜双手颤抖,拿起未央糕,看了好半,他太熟悉了,从原料到味道,他动作缓慢的把未央糕放进嘴里...牙齿有些嚼不动了,
嚼着嚼着,那香气呛得曹喜泪水根本止不住,
刘据笑道,
“味道如何?”
曹喜哽咽道:“与老臣想得一样。”
曹喜的回答让刘据一时失神,随后哈哈大笑,
霍光在旁也是微笑,但他却是看着陛下,
已识地大,犹怜草木青。
霍光自问,自己会为曹喜赐糕点吗?
可能会,也可能不会。但可以肯定的是,如果这么做了,一定是出于某种目的,或是为了收买人心,或是为了赐死曹喜...
断然不会像陛下这般,
只是想到曹喜没吃过,就愿意赐给他尝尝味道。
“慢点吃,别噎着,光,给他倒些茶水。”
“是,陛下。”
曹喜整个人被巨大的幸福包围,皇帝赐食,丞相沏茶,哪怕是让曹喜下一秒死了,他都愿意!
“霍相...”
“喝吧。”
霍光笑了笑。
刘据就这么等着,等着曹喜将盘中的糕点都吃完,才让他退下,曹喜临走时的眼神有种愿为君死的决意。
哪怕是高位如掖廷令,也是太监,是条狗,皇亲国戚哪里会把他们当人看?偏偏太监也是恩怨分明的人,谁对他们好,他们用命报恩;谁对他们不好,他们用命报仇。
不过,刘据赐给曹喜糕点却没想那么多,他要一个太监的命做什么?刘据想的很简单,让他尝尝味道而已。
但,因果缘分这事谁又得清,行善积德,总有回报之时。
插曲过去后,
“安息使者就要入京了,听闻被在定襄郡滞留了几日,算着日子应该十日内总会到了。”
刘据微微叹气。
“陛下无需担忧,安息使者未必能入京,入京的路可不好走。”
霍光淡淡开口回道,
刘据愣住,眨了眨眼,
霍光端坐,时不时抬手用尘尾拂去什么,
刘据道:“洛阳的蚊虫,是比长安的多些。”
霍光点头,
“又值夏日,蚊虫是多了不少,就算点上熏香,也还是有一两个能钻进来。”
着,霍光抬手,把飞向陛下的蚊虫截在半空打落,笑了笑,
“陛下放心,如此吵饶虫,交给微臣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