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京,寄雨楼。
霍霆独自坐在凉亭里,看着亭外丝雨连绵,朦胧如烟。面前的紫砂茶炉冒着热气,茶水翻滚煮沸的声音让此刻多了些安逸。
而亭外不远处,透过那丝丝烟雨,可以看到一大片紫色的花朵开得正盛,蔚为壮观。带着春意的雨水滴落在鲜嫩的花瓣上,倒是惹人怜爱极了。
可霍霆看着那些花儿,心里却生不出任何的欢喜。
若是仔细看去,便会发现那大片的紫色花朵和君烨书房院子里种的,却是一模一样。
只听得吱呀一声,有人推开院门,抬脚而入。
君烨撑着一把纸伞,草白素色长袖半垂,露出光洁有力的手腕,墨色长发只用一根发带半束,一身的风流儒雅之气。
“来得正好,这茶就等你了。”霍霆未转身,单凭借着脚步呼吸,他便是已经知道来人是谁。
他虽学艺不精,可终究是踏寒的弟子,哪能认错他师兄的步子。
霍霆在君烨身上,闻到了血腥气。
“这么些日子不来我这寄雨楼,想必是贵人事多,都快忘了还有我这个人了。”
君烨微微低垂着眼眸,脸上有些许疲惫之色,嘴唇泛干。
“一些无关紧要的事罢了。”
霍霆替君烨倒了杯茶,轻笑一声,“你可真是心大。难不成什么事情到你这里都是无关紧要的么?”
君烨手指触碰到温热的白玉茶壁,眼底可仍旧是寒凉一片。
她的事情,对他而言不是无关紧要。
霍霆一见君烨这人又在出神,没由来地生了些气,本想说什么让他添堵,却看到君烨的脸色憔悴。
一个月之前,君睿被圣上调至兵部,眼下官职虽低,可接触的人权力却不低。单单兵部里面掌握军营供给、兵将操练、军营管辖的,这些人背后才是实打实的势力。
明眼人都知道,君睿在兵部意味着什么。
可君烨官职虽高,如今任司理部大司丞之位,却是被君且一手掌控着,所主理的事情那可都是极为棘手,吃力不讨好。
尤其是近来,还接二连三捉拿下狱几处官员,还破了一些奇案。那东市的刑场,这几日看热闹的人可不少。
要说这皇帝老儿,真是偏心得很。
君烨来到这盛京,为的就是一场精心策划的报复。至于君烨想把谁拉到局中,那就拭目以待了。
凉亭外的雨渐渐小了些,不过雨气蒸腾,周围一片朦胧白雾,让人看不清那紫色的花丛。
寄雨楼安静得像是世外之地,没有一丝嘈杂之音。
君烨感受着手里的茶杯渐渐失去了温度,连同他的思绪也慢慢放空。
只一小会儿,他就逃避这么一小会儿就可以。
他的视线落在自己的双手上,表面上干净无暇,可他却看到许多洗不去的红色鲜血。
昨夜,他在司理部的监牢里审问了一众罪犯,那些人贪赃枉法,草芥人命,一手遮天,证据确凿却死不承认,还妄图有翻身的机会。
而他,就是要撬开这些人的嘴。
一旦进了牢狱,至于用什么手段就显得无关紧要。相比起重缪崖的手段刑罚,这牢狱里的东西便是小巫见大巫。
丝雨渐停,春和日暖,阳光透过云层渐渐洒落下来。
君烨看着不远处的大片紫色花朵,在微风中摇曳生姿,将欲起舞一般。
这些花,他也种在了煜王府的书房院子里。
可他却不会忘记,这样美丽动人的花朵,可是他踏着死人的尸骨残骸,一步一步穿过血沼才得到的。
可这不是无殇花,而是渡生花。
*
当初他被江道渊带到诡启之后,圣医谷谷主柳寒春将无殇花送给了江道渊,帮助江道渊的野心。
那无殇花是骨生花,唯有死人的尸骨才能培育出来。这般诡异至极的东西,他从未想过是源自妙手丹青天下知的圣医谷。
少年时,他被江道渊扔在血沼的半个月里,亲眼看见无殇花开满了血色沼泽,如同地狱的指引。
那半个月,他自己都不知道是如何活下来的。
他想不起来了。他把那段日子的记忆都给忘得一干二净。
阴差阳错,后来他发现骨生花无殇凋零之后,周围三寸之地会生长出一种紫色的花朵,三天时间便可开花结种。
那便是渡生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