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
老爷子提着灯笼来到坤宁宫!
云成点亮殿内的油灯后立马退了出去,将殿门关上,并守在门口。
“哎……”
老爷子扶着桌子,缓缓坐在马皇后的灵位前,盯着灵位看了许久,眼眶之中渐渐泛起了泪花。
“妹子,自从你走后,只有大孙一家人搬进来住过,后来咱怕他扰到你,又让他去了东宫……”
“咱知道你爱干净,这地方咱每天都派人来打扫,就怕你哪天回来看到这乱糟糟的又得骂咱!”
自从朱标走后,老爷子不仅思念儿子,更加的思念妻子,经常来坤宁宫一个人碎念着往事。
“妹子,自从你走后,咱衣服破了也没人补,鞋子坏了也没人给咱做了!”
老爷子摩挲着破旧的袖口,这件衣服是曾经马皇后做的,老爷子穿了十几年了,虽然磨损的很严重,却始终舍不得换下来。
“你给咱留下的那最后一双新布鞋,让咱拿给大孙穿了,给别人心疼,给咱大孙不心疼!”
“妹子,见到标儿了吧?”
空旷的大殿却无人应答,只有随风飘动的灯火!
“你们娘俩十好几年没见了,肯定有很多话说,也不会理咱这个糟老头子!”
“妹子,咱多想再给你说说话啊!”
老爷子突然捂着脸痛哭起来,却又不敢大声哭,他不想让宫里人听到他的哭声,他不想让任何人看到他脆弱的一面。
他只有在妻子面前才能哭的像个孩子一样!
妻子的离开,儿子的病逝,孙子不知所踪,孤独,思念,担心,让这位老人承受了太多太多。
他擦干眼泪,继续说道:“妹子,你放心吧,咱不会倒下的,咱是谁啊,咱是前无古人的朱元璋,咱是大孙口中功盖万世的洪武大帝,任何困难都压不垮,打不倒咱!”
说着说着,殿下传来云成的声音:“皇爷,时辰到了,该上朝了!”
老爷子精神一振,说道:“妹子,你一定要保佑咱们的大孙平安归来!”
“妹子,咱走了,咱改天再来看你!”
老爷子缓缓起身,随后推开殿门,那佝偻的身躯瞬间挺直,立马变成了威严庄重的洪武爷。
……
朱标已经薨世半个月了,老爷子虽然下旨罢朝七日,可足足推迟了半个月没有上朝,也没有处理政务。
作为一个老父亲,他一时半会实在无法从儿子离开的悲伤之中走出来,可他又不能辜负儿子临终前的交代。
这盘棋就剩最后一步,他要接过儿子手中的棋子,开始落子了。
奉天殿威严肃穆,老爷子坐在龙椅之上不怒自威,一双虎目炯炯有神,带着一股子凌厉的攻势。
谁也想不到,此时气势凌人,霸气威严的洪武爷刚刚在已故妻子面前哭的稀里哗啦,像个孩子一样。
半个月没早朝了,群臣入殿后开始行叩拜大礼,齐声高呼万岁。
今日的朝会注定不会安宁!
老爷子沉声道:“太子丧期已过,从即日起,朝会照旧!”
“遵旨!”
礼部尚书任亨泰手持芴板站了出来,拱手道:“陛下,如今太子丧事已毕,太孙丧事该如何举行,请陛下明示!”
这话对于一个老人来说实在太残忍了,儿子的丧事办完了还要接着办孙子的,就连一向无法无天的蓝玉都是心中一痛,有些心疼老爷子了。
“太孙连个尸体都没留下,就剩一堆甲片了,至于丧事……”
老爷子叹息道:“先推迟吧,咱会派人去找找太孙的尸骨,实在找不到就只能立个衣冠冢了!”
群臣齐声道:“请陛下节哀!”
“好了!”
老爷子朗声道:“太孙的事就不要再提了,没有其他事就退朝!”
“陛下,臣有本要奏!”
只见吏部侍郎翟善站了出来,说道:“陛下,太子太孙薨世,臣等悲不自胜,然国不可无储君,臣谏言,如今朝廷首要之事便是重新立储,稳定国本,以安四海之心!”
武英殿大学士方孝儒也站了出来,拱手道:“陛下,储君乃王朝之命脉,早立国本便能早日安定人心啊!”
“臣附议!”
以刚正廉明著称的凌汉,陈迪,暴昭等人也站了出来。
“臣也附议!”
老帅哥卓敬,杨靖紧随其后,刹那间,六部,都察院,六科,三寺等官员全部站了出来。
还没等老爷子开口,武将又开始表演了。
宋国公冯胜,颖国公傅友德,武定侯郭英,长兴侯耿炳文,四位老将带头,蓝玉领着一帮子勋贵紧随其后,五军都督府殿后。
整个奉天殿,只有寥寥无几的官员站着没动,九成的臣子都站出来让老爷子抓紧时间立储。
在立储之事上,这些平时不对付的文臣和武将竟然站在了同一条战线上。
这些人憋了半个月,终于憋不住了。
可老爷子罕见的没有发火,反而很平淡的问道:“众爱卿言之有理,那你们觉得咱应该立谁呢?”
此话一出,殿内瞬间鸦雀无声,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位储君之人,甚至私下都串通好了,只不过没人敢先站出来说话。
劝皇帝立储,这绝对是良言,于公于私都是正确的,任谁都挑不出什么毛病。
可到了立谁的问题,这就要面临最为危险的站队问题了。
站对了,那就是拥立之功,新皇帝登基后必然都要视为心腹之臣,将来委以重任,前途一片光明。
可要站错了,罢官贬职事小,新皇帝要是记恨上你,人头落地,甚至抄家灭族~
“怎么?都哑巴了?”
老爷子看着该立谁啊!”
刘三吾第一个站出来,说道:“陛下,按照皇明礼法,先太子虽然故去,但尚有血脉延续,臣认为,当立东宫皇孙为储!”
“臣附议!”
满朝文武,就连刚才没有说话的人也都跟着附和起来。
这一切全在老爷子的预料之中,他接着问道:“太孙薨世,东宫还有四个皇孙,你们觉得应该立谁?”
话音刚落,方孝儒站出来说道:“陛下,自古立储当以嫡长为先,太孙薨世后,当以淮王为长……”
黄子澄接着说道:“淮王仁慈宽厚,有先太子之风,臣认为,当立淮王为储!”
吏部侍郎翟善,茹常等六部,都察院文官纷纷附和。
此时,郭英朝着蓝玉使个眼色,蓝玉立马站出来说道:“陛下,我大明朝的立储制度当以嫡为先,淮王虽是长子,却是庶出,徐王虽是次子却是嫡出,立徐王为储名正言顺!”
傅友德,郭英,冯胜,张龙等老将,以及曹震,孙恪那些等淮西勋贵同时说道:“臣等请陛下立徐王为储,以正国本,以安天下!”
听到此话,文官立马不乐意了,翟善说道:“徐王虽是嫡出,却无治国之才,淮王虽为庶出,却有理国之能,淮王才是上上人选!”
蓝玉反驳道:“简直一派胡言,庶子焉能继承大位!”
黄子澄当仁不让,说道:“储君之位,有能者为先!”
曹震听不下去了,直接开骂:“去你娘的吧,没听说谁家把家业留给小妾儿子的!”
黄子澄气的全身发抖,说道:“朝廷之上,你岂能出言秽语,你这是藐视天威,陛下,请治曹震之罪!”
文官就咬着朱允熥无能,而武将就拿朱允炆庶出说事,在朝堂之上吵的不可开交。
老爷子看着这些活蹦乱跳的大鱼小虾,发出一丝摄人的冷笑,心中盘算着大孙子回来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