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子时,圆月当头。
喧嚣了两个多时辰的会京府总算归于平静,因为隆升客栈的火,灭了。
一场大火,将隆升客栈的主体烧成废墟。焦黑的墙壁依然矗立,但已经失去了支撑的力量,摇摇欲坠。屋顶塌陷,露出扭曲的梁架和破碎的瓦砾,仿佛是曾经生活过的证据,而今却只剩下灰烬和尘埃。
客栈的前院倒是没什么损失,可空气中还是弥漫着烟熏味和烧焦的木材气息。散落的家具碎片,曾经承载着家庭温暖的记忆,如今变得面目全非,与断壁残垣混杂在一起。在废墟之间,偶尔可见一些未被完全吞噬的物品,像是炉灶上残留的锅碗瓢盆,或是角落里半烧毁的书籍,无声诉说着过去的日常生活。
月光透过破败的窗户,斑驳地照在一堆堆灰烬上,映射出一幅凄凉的画面。四周的寂静中,只有微风吹过废墟的声音,似乎在低语着那些逝去的喧嚣与热闹。
“铮……”
芸娘灰头土脸,一个人孤坐在客栈前院,望着自己的心血化为废墟,眼神冷漠。不知在哪里找到一把七弦琴,此时已横在双膝之上。
只见芸娘以指挑弦,迎月朗声唱道:“烽火照天狼,铁骑踏边疆。旌旗猎猎舞,剑戟闪寒光。勇士披甲胄,誓死守家乡。血染征袍红,忠魂铸辉煌。”
歌声激昂,丝毫没有客栈被烧毁后的不甘与绝望,反而更像是被激发了斗志,下定了决心要复仇一般。
“你好像一点都不在乎。”
李焕仙闻着歌声走入客栈仅剩的内院,望着有些落寞的芸娘,不请自来的坐在其身边,双眼望着前方的断壁残垣,好像想到了什么不好的回忆。
“战鼓震天地,号角响四方。黄沙遮日月,铁蹄尘飞扬。敌寇胆破裂,我军势如狂。挥戈斩敌酋,英名永流芳。”
芸娘没有理会李焕仙,继续自弹自唱。可这回的歌词,却与先前不同。唱腔转变极大,歌空苍凉,如北方燕赵之士,慷忾高歌。
“你男人死在战场?”
听到芸娘的唱腔中,仿佛在缅怀故人,李焕仙心神动摇,试探性的问了一句。芸娘轻叹一声,双手按住琴弦不再拨弄,无限惆怅道:“不光我男人,还有我弟弟,我父亲、叔父、我全族都战死沙场。”
“伤心吗?”
李焕仙的脸上,还挂着干涸后的血污。鲜红的血液被风干,已经变成了黑褐色。在配上李焕仙那冷漠的表情,显得他十分无情。
“不伤心。”
芸娘侧头看了看身旁的李焕仙,眼中闪过一抹怪异色彩,随后便平静的说道:“我的家族,世代行伍。能战死沙场,是我一族毕生夙愿。我,只为他们自豪。”
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无论前世今生,军人在入伍的那一刻,就要做好战死沙场的觉悟。这既是对自己所守护的承诺,也是对兵刃铠甲的尊重。
“呵呵,怪不得你能在会京府这等地方活下来。”
李焕仙轻笑一声,终于想通芸娘一个女人,为什么能够在花贩聚集地活下来,而且还活的这么滋润。
老实说,第一次见芸娘时,李焕仙只觉得这女人风骚泼辣,见风使舵。能在会京府存活,大概率是用身体牺牲做代价。可随着接触的时间久了,李焕仙才愈发的觉得,芸娘与那些以色侍人的女人不一样。
她强大、性感、冷静、有主见,而且爱憎分明。想必她的家族,曾经是一个很强大的武将世家,否则不可能培养出芸娘这等女子。
“你去哪杀人了?”
芸娘闻着李焕仙身上的血腥味,轻眉紧皱,终是按耐不住好奇心问了起来。李焕仙则是无所谓的搓了搓手,将干涸的血泥搓掉后说道:“他烧了你的客栈,我总得去要个说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