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谨珩吃完饭,麻利地直接将东西收拾好了,和她递过来的时候一模一样。
桑婉把食盒拿走,“我去给你取衣裳。”
温谨珩立马站起身,虽然没看见人影,“好的。”
桑婉感觉一股热流直冲脸颊,不用照镜子她也知道自己脸红了。
沈离听到这哈哈大笑,“你现在脸也很红啊,小桑婉。”
桑婉哎呀了几声,挽着沈离的胳膊,“我怂啊。”
“然后呢然后呢!”
“然后没有什么了呀,后来中午我再出门,看到了那个同体花妖的痕迹。我就去查了。温谨珩这里我都很少来了,一直在追查这个事情。他的一天三顿一下子锐减了,我跟他说这是一天的饭,我有事忙。再后来就遇到你们了。”
沈离点着她通红的鼻尖,“哟,我还来给你支招呢,你这都不用我出马了。你没告诉他你救了他弟弟妹妹了?”
桑婉脸更红了,“今天说了。”
“讲讲讲讲。”
桑婉今日救了沈离他们以后,才有功夫回去接着喂温谨珩。
她也好几天没和温谨珩睡觉了。
所以这几天他都是自己睡自己醒的。
今天她提着早饭来了。
温谨珩早早地就醒了,桑婉微讶,“起这么早?”
温谨珩看着空无一人的房间却冒出来声音,眉头一挑,还是回道,“姐姐忙完了?习惯了,我自己起就是这个点。”
桑婉给他递上早饭,“饿坏了吧,忙完了。”
温谨珩脚步轻快地就来了餐桌旁,“没有。以前不是每天都有饭吃的。”
温谨珩问都不问桑婉去做什么,就规规矩矩地吃。
桑婉眼神复杂在对面望着他,等他吃完了,又麻利地收拾好了一切,还是跟他说了。
“你弟弟妹妹我给你救了。”
温谨珩瞬间瞪大了眼睛,反应了大概几息,从椅子上下来,走到旁边又对着空气行了一个标准的礼,“我替温澜序和温黎初多谢姐姐的救命之恩。”
“好了啊,坐回去吧。”桑婉无奈。
温谨珩问也不问他们的近况,似乎就是笃定,只要不在永平侯府,他们在哪都更好,他接着道,“我先前所说句句真心,姐姐将我的牵挂从深渊救出,尽可随意吩咐我,任何事情都可以。”
桑婉无奈,“你到底以前都在府里做什么事情啊,你不是主子吗。”
温谨珩张着嘴巴,突然不知道说什么了,半晌垂了头嗫嚅,“以前是,后来不是了,什么都做。”
他不问,桑婉得说啊,“温澜序和温黎初,我救出来以后安置在我自己的宅子里了。他们有点伤和病,稍稍照顾一下,我再领你去见。”
温谨珩眸中迸发出猛烈的惊喜,“谢谢姐姐!”
桑婉又问了,“具体与我说说?你以前做什么?”
温谨珩头垂得更低了,“以前我们家只有我,阿序和阿初。后来,就不是了。”
桑婉嗯了一声,“知道。”
温谨珩接着道,“在家,我只是大哥的奴仆而已。我是和下人一样的份例,登记在册的,下人,做的也是奴仆的事情。”
桑婉牙齿咬的吱吱作响,“你接着说。”
温谨珩脊背直挺,头却埋得很低,一点都看不到他的脸,“大哥大我三个月,入府后,我的所有物品就都是他的了。他记恨我占了他的嫡子之位十余年之久,入府后便要求我做他的小厮,父亲允了,我便是了。”
桑婉深呼几口气,忍着去给永平侯府砸了的冲动,“接着说。你大哥让你做什么了,桩桩件件地说!”
温谨珩恭谨地答,“阿初那时没有满月,没有奶娘,父亲下了令,我是不可以出门的,先前的积蓄很快花完了,在府中全靠别人接济,我才勉勉强强将阿初养活,因此她现在才如此体弱多病。我只好做大哥的小厮,才能获得银钱。”
他回忆了一下,“父亲将大哥塞给了我的老师,他会将我拴在桌旁跪着给他写策论。”
桑婉忍不住了,“拴你?哪?”
温谨珩垂头答,“脖子。”
桑婉一挥手,他身上的铁链全没了,叹了口气跟他道歉,“对不起,我不知道。”
温谨珩突然抬头笑了,“姐姐与他自然不同,已经对我很好了啊。”
桑婉心堵的难受,“我只是怕你跑而已,而且...”
温谨珩很快道,“而且我还可以在屋子里随便动呢,无妨,在姐姐这里,是我近年来活的最滋润的一阵子了。”
桑婉嗓音哽咽,“一直如此吗?”
温谨珩接着答,“并不是,是一开始为了羞辱我,从少爷变小厮。”
“你做了他让你做的所有事?”
“嗯。”温谨珩扬眉,“不做妹妹会死,弟弟也小。”
“具体都什么事我听听。”
温谨珩侧着头回忆,“铺床,擦地,给他端着水盆洗漱,给他穿鞋,研磨,布菜等等。”
“他学骑马,我做马奴,学射箭,我当靶子,学乐器,他那个古琴以前是我的。”
“虽然说我明面上不能出门,但其实大哥出门就会带我出门。他乘马车,就会将我绑好堵嘴塞进马车夹层,譬如他去听学,马车回府,我也仍是在的,连夹层的钥匙他都随身携带,并且只有他有,因此也无人放我出来。”
“如果遇到什么和我以前认识的人交谈的场合,大哥会命人将我带出来,塞进一个不大不小刚好能装下我的箱子里,挖了洞,由人提着让我听。骑马也是一样的,他会与人介绍,旁边这个系在鞍上的蒙头之人,是他的恶仆,需要管教。”
桑婉砰地一声拍在桌面上,“岂有此理!”
温谨珩缩了一下,“那我还说嘛?”
“说!”
温谨珩接着道,“大哥性格多变,我事事都顺着他来,也经常不会有钱。打我,那常有的事,如果他打开心了,会给钱的。随着阿序越长越大,大哥要他也去做小厮,后来他院里的每一件事情都是我做了,没有我不做的事情了。”
桑婉嗓音哑极了,“那他扣你的钱,你怎么养弟弟妹妹。”
“府中只大哥一人是嫡子,但其实他只折磨我。有些弟弟是可以上学的,他们的课业基本都是由我来写的。我会模仿笔迹,包括府中下人谁要写家书,总之写字的事情基本都是由我来干。”
“不是,你什么时候干这些啊。”
温谨珩垂头道,“他要我守夜的,在夜里做,或早起做。”
桑婉默了默,怪不得他起这么早。
温谨珩又道,“尽管我为阿序揽了许多,但是他仍是给他派了不少活。比如扫马厩这种,阿序要打扫他的那辆马车,就是我在夹层的时候。阿序被派了这活的时候我其实都已经习惯了,在夹层里出不去,白天都是在睡觉的。猛然有一天我听到了阿序的声音,才发现这个事情,他也知道了,但是我跟他说不了话,他就给我背我让他学的功课。”
“大哥在外面住的话,我就得在马车里过夜了。所以我说不是每天都有饭吃的,大哥不回家的话,钥匙他带走了,我出不去的。第一次晚上没回去,阿序急得团团转,将所有偷偷接济我们的人求了个遍,都没办法,然后我把我的嘴弄开了,跟他说回去照顾好阿初,他哭哭啼啼地走了。”
温谨珩说到这儿笑了。
桑婉缓缓开口,“你先前说的所有事,你以后都不用做了。”
温谨珩嘴唇动着,不知道说什么了,“那姐姐是为了,我?”
桑婉被逗笑了,淡淡地嗯了一声。
“你这么好为什么不能为了你。”
温谨珩又垂下了头,说的结结巴巴,“我...我...做奴仆都习惯了,我,早就没有好了。”
桑婉淡笑不语。
这样的境遇还为她说话。
为何不好。
温谨珩像是鼓了很大勇气,仍旧磕磕巴巴的,“那姐姐有夫君吗?”
桑婉突然就想逗他。
“有如何,没有又如何?”
温谨珩头垂得很低,绞着衣袖,想了想这个问题,规矩地答,“姐姐方才说为了我,我先前有说过,姐姐帮我救出阿初和阿序,任何事情我都愿意的。对于我自己,我也是愿意的。”
桑婉笑道,“你都没见过我,就把自己卖了?万一我是个丑八怪呢,你岂不是亏大发了。”
温谨珩想了想,“这也不是卖自己,是愿意。不论容貌,都是一个愿意,并不亏,我...”他垂下了头,又是这标准的下人回话姿势,桑婉真是恨透了,他小声道,“我,许久未曾听过有人说我好了,我一个奴仆而已,根本配不上姐姐,属我高攀。况且姐姐是第一个亲过我的人,我,愿意的。”
“温谨珩你给我站起来!”
温谨珩以为他哪里说错了,腾的一下站到旁边,站得笔直仍垂着头,小心翼翼道,“我胆大妄为,说错话了。”
桑婉慢慢开口,“你不是个奴仆了,我既把你绑来,京城那个给大哥当奴仆的温谨珩就死了,你现在只是温谨珩。从今往后,跪,行礼,这些东西都不需要。”
温谨珩眨眨眼睛,似乎是不解,但还是乖巧地道,“好的。”
桑婉接着道,“你就是很好,为何妄自菲薄?”
温谨珩嗫嚅着,“我...我...”
桑婉笑了,“好了,你很好,别瞎想了。”
他见桑婉一直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姐姐若有夫君,我就在此地,与外界无通信无联络,甚至不知此处方位。那如果姐姐不准备让我做夫君,我也如第一种情况一样,心甘情愿在这个房间过一辈子,一步都不会出,我说到做到的。”
“若姐姐没有夫君,又准备让我当姐姐的夫君的话,娶姐姐,我可以赚钱的,嫁,我也是可以的。”
桑婉怂了,她撂下一句,“我去看你弟弟妹妹了。”
就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