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太太看着吴大夫和林景元走了,在正堂里若有所思似的坐了好一会儿,才对一旁的嬷嬷说,“刘妈,扶我回房吧。”
刘妈扶起她往她的房间走去。
走在庭院的走廊上时,她一边走一边轻轻拍拍自己的肚子,期望着腹中胎儿能像之前那样动起来,可是仍然毫无反应。
她心里不停的犯嘀咕,“怎么不动啊?怎么一点都不动?清晨还动的那么剧烈,怎么现在就一点反应也没有,一点也没有,吴大夫说没事没事,可我就是不得心安啊。”
但这些话她只放在了心里,没有说出口,若是说出来只会被刘妈说是忧思过多了。
可她的心里就是很不得劲,就是心慌的很。
不知不觉就走回到了房间,坐在凳子上,摩挲着桌布,突然想起这是她刚嫁进来换的这张木兰色桌布,不知不觉六年了,都已经有点褪色了。
她不知为何会突然想起这无足轻重的事情。
她向旁边的刘妈感叹道,“刘妈,我感觉我已经嫁进来好久好久了,久到感觉我一直都是住在这里一样。”
“是很久了,已经六年了。”
她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六年了,我还没有一个孩子。”
“马上就快有了,太太。”
说起孩子,林太太想起了还没喝的安胎药,就问刘妈,“我的安胎药熬好了没?”
“应该快好了吧,等会我再去厨房看看。”
林太太叹气道,“唉,为什么我要一个孩子怎么那么费劲啊,而那些乡下人能生一串串的孩子。”
她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宅子里的佣人基本都是由人牙子从乡下卖儿卖女得来的。
“刘妈,你说这是为什么啊,那些乡下人一生就能生四五六个,都要卖儿卖女还能生一堆的孩子,而我为了要个孩子是求神拜佛的,好不容易有了身孕,还要每天喝着安胎药才能保住胎儿,我真的感觉好心累啊。”
她把自己的心里话都向刘妈倾诉,不然一直憋在心里很是难受。
刘妈凑到她身后,给她揉着肩膀,说道,“太太,你忧思太多了。”
听到“忧思”二字,她就很不高兴,“哎呀,刘妈,你为什么总对我说这句话啊,我不爱听你说这两字。”
“可却是如此啊,既然大夫已经说你和胎儿都好,你又何必想到什么乡下人生孩子那里去。”
“唉,我可能就是因为今天看到太多乡下人了,所以就想到了,今天施粥的时候,还有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人厚颜无耻的盯着我看,把我施粥的好心情都给毁了,明天都不想再施粥了。”
“那人确实无耻的很,浪费太太的好心善意。”
“粥给了那种人喝,真是浪费。”
“那明天的施粥还要进行吗?”
“已经放话了三天,那怎样也要把明天做完,做完之后就不弄了。”
“那要不明天太太就不在门口看着呢,我在那里守着就行,免得又碰到会惹你不高兴的人,影响你的心情。”
“那也行,明天我就不去了,你负责好就行。”
“好,太太。”
“你说乡下是出什么事了?这半年的时间感觉城里来了好多乡下人,哪个角落都是,穿的破破烂烂,浑身臭哄哄的,因为这我都不大爱出门了,有的还会用那种眼神盯着我看,真是恶心,我还是一个有身孕的人呢。”
刘妈想了一会,“这我倒不清楚,可能是收成不好吧。”
“收成不好?”
“是啊,如果田里的收成不好,一家人饭都吃不够,那就只能上城里看有没有活干,可以糊个嘴巴。”
“饭都吃不上了,还能有力气生一堆的孩子,也不知道怎么能养大。”
刘妈不再想继续这个话题了,这话题听的让人心烦,于是就说,“太太,我去给你看看药好了没吧。”
“嗯,去吧。”
刘妈立马出去大吸一口新鲜空气,近些天来,林太太总说一些戾气大的话,听的耳朵都要受不了了。
刘妈总劝解她要放宽心,尤其还是在有身孕的情况下,不要东想西想,忧虑过多,可完全没有任何作用,太太总是有诸多戾气,诸多抱怨,让刘妈不胜其烦,可也只能耐心听下去或者耐性劝解,因为她是太太,也是二小姐。
林太太在她还是个襁褓婴儿的时候,刘妈就负责照看着她,那时刘妈也才十八岁,被唤作小刘,这么多年过去了,从小刘变成了刘妈,其实刘妈一生都没有嫁过人,生过孩子,每一天都照看着她,从来没有离开过,对于刘妈来说,太太跟自己的孩子没有什么区别,直到她长大嫁人,她没有带什么陪嫁丫鬟,只带了刘妈一人嫁来林家。
所以在这个林宅里,刘妈对于太太来说是特殊的存在,彼此亲近许多,不同于一般的佣人,跟刘妈说话也是随性很多。
也正因如此,刘妈就更想太太不要忧虑过多,对身体是不好的,刘妈是宅子里除了太太本人外,最想让她可以平安顺利生下孩子的人。
刘妈去厨房拿药的功夫,林太太从抽屉里拿出一个精美的木匣子,里面装着她喜欢的桂花糖,她拿了两块放在手绢上,预备着等会喝完药的放在嘴里,去一去那药的苦味。
这安胎药她已经喝了五个月了,每天午饭和晚饭后喝两次,不间断的喝了五个月,旁人说药喝着喝着喝习惯了,就不会觉得苦了,可是她倒觉得,越喝越苦,现在已经是要闭着眼睛,捏着鼻子,直接闷一口,然后要立马含着两块桂花糖的程度了,不然怕是会要忍不住吐出来。
这药是吴大夫在她有孕两个月的时候开的,那时候她下身流了点血,把她吓得几乎要晕过去,因为她的第一胎就是从见血开始就没掉的,成亲第二年怀第一胎时她都不知道自己怀上了,因为她的月信总是推后,见到血时还以为是月信期到了,并没有当回事,一切照常处理,结果后面两天血越流越多,她害怕的请了吴大夫过来,结果却被告知她已经流产了,这句话犹如晴天霹雳,她的孩子就这样在她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就没了,这让她痛苦万分,哭了一天一夜,也因此损伤了身体,调理了半年才把身体调理好。
所以当这次有孕再见到血时,她立马请了吴大夫过来,并且再三恳求一定要帮她保住这个孩子,吴大夫就开了这安胎药,她是每天都喝着,虽然很是难喝,但看着肚子越来越大,觉得再难喝也值了。
在她想到从前的种种时,刘妈已经已经端着药进来了。
一闻到药味林太太就捂住了鼻子,蹙着眉头抱怨道,“这药的味道怎么越来越大了?”
刘妈回答,“是太太的心理作用吧,我闻着是一样的。”
“真难闻,真难喝。”
“那要不今天就不喝了吧,反正大夫说你和胎儿都是好的。”
“那也不行,少喝一天,我心不安,把药给我吧。”
刘妈把药端在了她面前,“给你,太太。”
她双手捧着药,眼睛一闭,头一仰就把药咕咕咕的喝下去,药喝下去的那刻,她的脸已经扭曲了,然后马上把桂花糖含在嘴里,咀嚼了一会说道,“没有这糖,这药是无论如何也是喝不下去的。”
刘妈见此慈爱的一笑,“太太就快要做娘亲了,还像小时候那样一喝药就要吃糖呢。”
“我以后就是老的牙齿都没了,喝药也是要吃糖的。”
“那也是好的,说明太太永远能保持小孩的心性。”
“刘妈,你说我这次会生个儿子还是女儿。”
“生儿生女都是命中注定的,人左右不了,顺其自然就好。”
“但二爷肯定是想要个儿子”
“男人大多数都这样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