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染血的手死死捂住隰荷,隰荷睁着一双大眼睛,透过柴火的缝隙瞧见不远处的辽兵把一个孩子的肚子划开,把他的肠子、肝脾挑出来剁着玩。
他们几乎是屏着呼吸,熬到那群辽兵离开,十三松开隰荷的手,见他失神望着那个孩子七零八碎的尸体,他又抬起手,遮住了他的眼睛。
隰荷却把他的手拿下来。
战争,这两个字从前他只在书里看过,血流成河、尸横遍野,呈现在他面前,原来是这样。
令他作呕,又令他忍不住落泪。
他和十三艰难躲过辽人的搜寻,两天两夜才来到月娘的小院。
院门大开,里面的花草被人践踏过,凌乱地倒在地上,到处散落着破碎的瓷器、妆箱,隰荷跑进去挨个屋子打开门,没有,没有,都没有。
最后一间屋子,他颤抖着手推开门,里头乱成一团,所有东西都被翻出来,柜门大开,只剩几件衣服,其他的都已经被搜刮走。
他深深地吐出一口气,转过身对站在后院正中的十三说:“她不在。”
“太好了,她已经走了。”
十三站着一动不动,他旁边,是一口小小的井,他低头看着井岩的一点血迹,黑漆漆的井下深不见底,依稀可以看见漂浮起来的一点白色的衣袍。
“……她在这里。”
晏崇甫赶来,听到的就是这句话。
他扶着门框站稳,把目光移向那口井,他屏着呼吸,一步一步,极稳、极慢地走过去,离井口还有几步,他就瞧见了
他握住自己颤抖的手指,吩咐他带来的人:“捞上来。”
他和愣在屋檐下的隰荷,都不相信,那会是月娘。
不会是。
她已经平安到了乌郡,他为她打点好了一切,她在那里,可以继续养花、喂鱼,过自己的日子。
她此时应该平安快乐地活着,而不是待在冰冷漆黑的井下。
那些人动作很快,尸体被打捞上来,已经泡的发胀,几乎是一眼,隰荷就认出来。
他奔过来伏在那具尸体上嚎啕大哭,她的身上有许多的伤口,两只手臂扭曲着,被人生生折断。
她死的时候,一定痛极了,她表情痛苦,漂亮的眉毛紧紧皱着,皱得她都不再漂亮。
晏崇甫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他眼睛胀得发疼,却像是不会眨眼,只怔怔看着。
世间的一切声音似乎都远去了,风声、战火声、隰荷的哭声,他统统都听不到,他的耳朵里被灌得轰隆隆的,直灌进脑子里,他失去了思考。
他不能想。
他不能得出那个结论。
可她就躺在那里,真真切切,她已经死去。
他眼前一片黑朦,呕出一口血,直直栽倒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