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妨一个满头银丝的老妇人一把抓住他,悲声道:“阿泽,快些家去看看你娘吧,她,她不行了!”
“快和我走,你娘有话与你说!”老妇人抓住容泽的衣裳,使劲往外拖。
这孩子走不稳,站不直,这么上门吆喝容德等人,不用想就知道,会被打成什么模样。
“娘……娘!”
容泽痛叫一声,扭头扒开人群,就跌跌撞撞往家跑去。
主角都走了,围观的村人们也都慢慢散去,其中不凡有好事的,好心的,好奇的,便尾随容泽,一路去了村尾的一座黄泥小院。
王媒婆是外村人,碰上这等事瞧瞧热闹也就罢了,再盯着去人家家里,终究不地道。
容泽其人,她也略听说一些,这十里八乡的人家,一辈子生活在这片土地上。
各家有个什么新鲜事,亲友传亲友的,很快就能传的附近村子人尽皆知。
容泽其父名容树,与容德是同胞的两兄弟,那时候整个永宁府闹灾荒,他们大泽镇在永宁府辖下,自然首当其冲。
她那时还年轻,扒树皮吃草根什么都吃,咬牙苦苦支撑,方才等到赈济,和家里人熬过灾荒。
有些人家为了活命,只得含泪卖儿卖女,容家就是其中之一。
小容树主动跟着来收货的人牙子离去,留下了五十斤粮食,多年后的一天,长成精壮汉子的容树突地携妻带子归来,可谓是轰动十里八乡。
容德那时待他们一家三口也极亲热,帮着盖了座黄泥小院,陆氏刚生产不久,冯氏对这个妯娌也极和善,日日带三个儿女泡在小院里。
教导陆氏如何使用灶台、如何收拾菜园,帮着照看襁褓中的小容泽。
陆氏身体不好,小容泽的体质也娇弱,娘两个三天两头病一场,直到容泽磕磕绊绊长到三岁,陆氏也从颇有风姿的少妇,彻底变成粗布衣衫的农家妇人。
变故就发生在容泽三岁时,因为陆氏和容泽长年累月的调养身体,他们带回来的主家赏赐的细软首饰也渐渐消耗一空。
容树无法,只得去深山冒险狩猎,企图以贵重毛皮换的药费,那年为猎好狐皮雪天进山,他运道不好,碰到饥饿的狼群,侥幸逃出一条命来,人却废了。
苦苦挣命三个月,终还是死在开春时节。
他死后,容德等人帮着收敛下葬,陆氏和容泽日子更难,好在二人刚回来时,置办了几亩上等田地,陆氏还有一手好绣工,两人倒也慢慢支撑着过了起来。
及至容泽长到六岁,陆氏顶住容德两口子的压力,坚持送容泽去了私塾。
陆氏性情坚韧,偏是凭着一腔毅力,供容泽读了十年书。
她省吃俭用,原本就孱弱的体质,越发的破败,苦苦支撑十年后,终于还是要撒手西去了。
“容泽这孩子命苦啊,三岁没了爹,这将将成年的年纪,又没了娘,陆氏也是个没福的,听说容泽读书极好,十三岁的时候,夫子就家来同陆氏商量,让他先参加童生试。”
“偏陆氏矫情,只说她要容泽读书,不是为了功名,只是为了让他明理,只是希望他日容泽走出去,不要被人蒙骗!”
“要我说,她自己的银钱首饰被冯氏骗了个干净,这也是个知书识礼的大家婢女,该被骗还不是一样被骗,可见人有时候被骗,和读多少书,也没一点儿关系!”
王媒婆听着妇人的话,心里有些无语,她当日送大孙子读书,固然有改换门庭的意思,然这条路多艰难,也是抱着搏一搏的心思。
成了自然好,她到时就是官家阿奶,不成,也无妨,说出去读书人的名声好听,便是找差事也容易。
王媒婆对比一下妇人们的无知,顿时觉得自己是个颇有见识的老太太。
看一眼容泽离去的方向,摇摇手,人便挑着干爽些的脚印,离开了水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