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省」
玄光殿内。
“您该去的,再不去皇上就去上朝了,快去吧!”杨烟催促。
“我不去!”冷玉笙坐到榻上,把脸撇走。
“可他是您父亲。如果,如果民间传言是真,您也很多年不和父亲在一起了,好不容易承欢膝下,您应该多陪陪他。”
杨烟走到他身边,蹲在榻前,脸庞刚好对着他的膝盖。
“他算哪门子父亲!”没有别人在,冷玉笙突然以手捂住了脸。
“我记得在悠然阁您说要以‘真心换真心’,如果我没猜错,您是想和父亲好好聊聊的吧。”
杨烟抚了抚他的裤管,才试探问:“您不会这么久都没……您可知,皇上力排众议才将您留了下来,若他不愿,您可是想什么法子都谋不来的——”
“闭嘴!你是我的什么,跑来教育本王!”
冷玉笙放开了手,又胡乱蹬了下腿,任性地像个孩子。
杨烟看明白了,他拿架子时叫自己“本王”,高兴了或发脾气了就直接称“我”。
而胡乱称呼时说明快气死了,现在估计已经在心里把她抽了一百鞭子。
可她不想放弃,虽然逆着主子心意谏言是大忌。
“您别说,我小时候也挺讨厌我爹。”杨烟站了起来。
“他永远冷着一张脸,天不亮就走了,很晚才回来,对我也不闻不问的,一年到头才见着他几面,不少次还是拿着鞭子等着抽我。”
“可我娘呢,跟猪油蒙了心似的,天天在家里等他,痴痴地等,等他来了走了,走了来了。就像那院里的花树,青春时开了繁花满枝却无人欣赏,就这么任伊零落……”
杨烟边回忆却是边偷瞟冷玉笙,见他表情慢慢起了些变化,支着耳朵开始凝神细听,知道自己敲对了地方。
“到最后呢?我爹死了,我娘也随他去了,竟是生死相随。知道这事时,我有多不解啊,就想我娘是不是脑子被驴踢了,她竟连我都不要,把我一个人留在这世上,只有吃苦受罪的份儿。”
“你……”冷玉笙的脸上有了动容,却是什么都说不出口。
“但我后来啊,就想清楚了。我爹其实挺疼我的,又是给我请先生虽然总是让我气跑,又是让人教我游水射箭,把我当男孩儿养大,又是……”
说到关键地方,杨烟慌忙转了方向:
“反正爹娘都由着我任性,那不是疼爱是什么,再说他们离开前也安顿好了我不是?我都原谅他们了……”
从游允明告诉她父亲过去承受的煎熬时,她就原谅他了。
“烟儿……”
冷玉笙突然坐在榻上就环住了杨烟的腰,将头贴到她身上,低低地亲昵地唤她。
“我以前只知我娘仰慕了我爹一辈子,但我爹对不住她,替我娘不值。后来长大了,我就在想啊,这男人在人前板着脸是一个样子,在妻子面前未必如此。”
“我又怎知我爹爹回家时,他们在帐中不是郎情妾意、你侬我侬呢?我娘既眷恋他,他们自有他们的故事、他们的世界,那是任我也进不去的。”
杨烟抬手抚了抚冷玉笙的头发。
“我就彻底想通了,若我总以‘我以为’来揣度别人,只看表象,就会陷入‘我执’。道家言‘是非之彰也,道之所以亏’,佛家语‘言语道断,心行处灭’,也就失了本心。而参悟了本心,就觉天下其实无有什么可困住自己的。”
“殿下,自事其心则哀乐不易施乎前,虽然不知道您在纠结什么,但我想您也应该理解你的父母,理解他们的选择,而不是被这些东西困住,这是自己的修行。”
杨烟又道,感觉腰上抱着自己的手臂又紧了几分,她拍了拍冷玉笙的肩膀:“殿下不去看看吗?”
冷玉笙突然放开了她,跳下坐榻就往外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