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得谢谢二位那日催我上折子诤谏,虽被罚俸,但好歹救了赵御史,不,赵监察一回。”魏凛松又向杨烟和苏可久拱手作揖。
“直道而行是书生本色,魏大人着实无愧于心。”苏可久谦恭回礼。
魏凛松拍了拍他的肩膀:“既已过了会试,就是天家之人。苏毓殿试好好表现,将来我们就是同僚,期待与你同朝比肩的那天。”
“赵监察该已在赴任途中了吧。”杨烟向南遥望栖凤湖,是无风的阴天,湖上烟波浩渺,连对岸的浮生楼都隐约朦胧,如何还能望到江南?
魏凛松、苏可久和萧玉何也一同向湖面凝视。
“此去千里,赵监察将来能从江州带来什么消息?”魏凛松似在问他们,也似自问。
苏可久无言以对,默默低下了头,耳边回荡着萧叶山叮嘱他的话:
“术无高下之分,只看能不能成事,但必得利于家国……”
——
时间回到二十几天前,春闱刚结束不久。
萧叶山下朝归来,便将苏可久叫至书房。
苏可久给他端了茶水,垂眸谦恭而立。
萧叶山也不废话,直接开门见山:“苏毓,你是江南人,定知江南盐业重税支撑我朝军饷、百官俸禄和各项用度,但眼下,江南盐场却不由中央……”
吴雍、朱卫倒台后,军权、政权重回昭安帝手中,江南张氏便成为帝国最大的毒瘤。
但数百年经营,张家势力早就盘根错节,不仅把持着南方民政的“小王国”,更把控着江南盐铁收支,还将各色商铺开满全国,甚至通过江河和海港向西域和南洋营运,又贩了外国的香料和稀罕玩意儿来。
像一个巨大的,越团越多的金线球。
但金线球一直供着西北的边防军用,朔北之战时几乎是全部后方支撑,也是国家财政的重要供给——却左右不过是分出几根线的体量。
即使是皇帝也动不得。
偏偏张氏又是世家大族、书香门第,人人养德修身,鲜有把柄叫人抓住。
几个主事的家主皆不置侍妾,叫昭安帝着实无从下手。
“唯一的弱点,可能就是一夫一妻,人丁稀薄。”萧叶山边饮茶边向苏可久分析张氏一门。
“所以,张枢相才无儿需要过继?”
苏可久想到这茬,人人都知张万宁即将承了张訏族长一脉的香火。
萧叶山不置可否,突然道:“即使圣上有改革赋税的法子,也不能着手施行。总不能这么耗着吧,等着他们……”
剩下的话不必说,苏可久自然明了。
“老师,学生想,即使包裹再严密的金线球,也总有缝隙。”他思忖片刻,试探道。
“嗯?”萧叶山眸中一亮,从座上起身,背着手向窗口走了几步。
“先扯出一个线头,就能拨开缝隙,或可为改革搭桥。”苏可久轻声建议。
“线头?”萧叶山嘴角泛起笑意,回头耐心地等着苏可久继续。
苏可久扫了下他的眼睛,那双眼睛锐利而精明,似云间盘旋觅食的苍鹰。
其实萧叶山一开始就提点他了。
“盐场?”苏可久压低声音回答。
萧叶山终于满意地点了点头,一副“孺子可教”的表情。
苏可久松了一口气,他早看明白了这位老师还在试验他,其实是顺着萧叶山的意思在说。
而真正的考验还在后头……
“苏毓……”萧叶山果然进入了正题,“你说说看该如何找出这个线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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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夜,萧叶山冒着小雨秘密入宫,向昭安帝献策。
从宫中出来后他耐心等到天色微明,趁朝堂机要大臣都上朝的空,又去了趟侍御史赵承的家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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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清晨,枢密使张訏走在入宫步道上,没由来地感到一股冷意侵身。
他驻足朝向雨霁后东方升起的朝阳,微微眯了眼,不该呀,明明春天已经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