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搜」
三月二十,春搜射礼如期而至。
是占卜过的吉祥日子,阳光明媚,惠风和畅。
南山围场密林里常年养着麋鹿、獐子和狐狸,春日宽阔草场已成五彩缤纷花海,高高旗杆上绘有各色神兽的黑白青金赤五色旗帜正迎风飞扬。
帝王的仪仗天不亮便从宫城出发,也有五辂鸣銮、八神警跸。
执横刀、佩剑或弓弩的侍卫骑兵步卒随车前后左右护卫,诸王爵、百官亦车马随行,队伍绵延数里。
京城百姓皆在道旁跪拜,瞻仰天子威仪,人群鼎沸着熙熙攘攘。
猜测昭安帝定然心情极愉悦,马抚青一身朱色礼服,执拂尘微微一笑。
朔北之战获胜,会试科考结束,朝堂士气重振,还有何时比此刻更适合展示国威?
玉辂中的帝王正襟危坐,面庞隐在冕旒冠垂坠的珠帘后看不清长相,百姓们亦不能长久追视冲撞龙颜,便翘首以待等着看即将娶妻的太子和各路王公。
韩熠一身蟒袍金冠,乘三面敞开的鎏金马车随在昭安帝之后,不时眉眼带笑地向百姓们招手。
“太子爷长得也太俊太金贵了!”
一妇人挤在人堆里,终于敢抬眼打量经过的车马,刚巧碰上韩熠扫视而来的散漫柔和目光,激动地对旁侧丈夫讲。
“那……那是……”身后又传来一声声惊愕。
“是清州龙舟竞渡上击鼓的小王爷!”
“是他吗?”
“是他!”
“……小王爷回京了?”
冷玉笙却未乘车,而是一袭墨蓝窄袖胡服袍,发簪包绕下垂金线,身背镶玛瑙桑木牛角弓和雉翎羽箭,骑着毛皮红到发亮的火龙驹,冷眼从容信步向前,楚辞楚歌仍是一黑一白骑马紧随其后。
甫一亮相便几乎吸引了百姓的全部目光。
人群越来越骚动,人们竟随着吴王韩泠的马移动向前追随,只为再望上一眼。
行门班副都知沈铮今天倒不站桩子了,骑马持长槊指挥禁军步兵维持道旁百姓秩序,积极驱人后退回避,不得惊扰圣驾,想在皇帝面前好好表现表现。
顺着百姓匍匐攒动的方向,他的目光此刻也聚焦到冷玉笙身上,是这样精气神十足的英武少年郎!
他仍清晰地记着两个多月前这人浑身是血地抗旨回京要求入宫,而看现在的情形已然在死境中求了生。
沈铮才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似成了某个苦肉计中的一环,和煦的阳光下,他的耳侧拂过一阵寒风。
得亏放了这人入宫,否则……
到底君王也是人,总是疼儿子的。
眼看昭安帝的车辇愈走愈远,沈铮来不及多想,立刻打马追过去。
越过冷玉笙身侧时,他不禁回了回头,恰好与蓝衣小王爷的目光相接。
冷玉笙面庞上的冷肃瞬间消退,思索片晌,突然轻笑着向他行了个习武之人的抱拳礼。
“多谢!”
满耳嘈杂声中,沈铮读出了冷玉笙的唇语。
他瞬间只觉面庞上有什么在飞涨,连头脑都开始发昏。
韩泠记得他,且以习武之人同袍情谊待他。
在满朝重文抑武的当下,是极其难得的认同。
沈铮手里捏着鞭子,也郑重抬起手抱拳回礼。
冷玉笙点了点头,继续策马向前。
沈铮突然就明白了,为何民间这样推崇这位吴王。
眼看前方人涌得越来越无序,他调整了下马头,迅速跟了过去。
——
与此同时,统一着儒衣斓衫的新科贡士三百二十名也在礼部集合完毕。
连人数都与日子合宜,谁不道真是祥云瑞彩的黄道吉日。
礼部官员提前一日便教了殿前礼仪:面见天子,检点衣冠,目不旁视,心中执着,步履有节。下跪不慌,干脆利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