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枣花」
“一是为了整军。”楚辞道。
“要的就是闹得满城风雨,闹到圣上面前去。整军的事既已宣扬开,便是板上钉钉,倒逼圣上同意,否则,皇室出尔反尔,名声会扫地。”
杨烟饮了一碗酒,斜盯着南方的街面。
乐事街向南直直通向御水大道,御水河中来往着货运行船。
巡街的新科进士队伍终于热热闹闹绕完京城,沿着御水大道向西行进。
出了城门再向南,便是帝王御游的琼林苑。
曾也自怜“自恨罗衣掩诗句,举头空羡榜中名”。
可那些踌躇满志的男子,今日走向的宴饮高台,会不会已是人生的最巅峰?
纵是站在高台上手握着权力的人,也要为了前行一步,付出许多代价。
现在她一点儿也不羡慕他们了。
“他是皇子,顶多挨挨骂,又死不了。”她才回过头问楚辞,“楚二哥,你既说已板上钉钉,又来与我解释什么?”
“难不成谢谢我做筏子促成他的大事?”
楚辞便知道冷玉笙此事做的的确伤了她的心。
“倒不是这个。二呢,是为了保你。”
他顿了顿:“主子自知不会常在京城,担心有人再找你麻烦,若皇后得知你是女子,你定难逃一死。”
杨烟拳头握了握紧:“你们怎知我没法子应对?”
“对皇后有法子,那太子呢?若还有有心人利用你的真实身份呢?又会扯出多少波澜?你都能应付得了?”楚辞追问。
“你既是军中之人,已公开审过,就不会有人再公然问你女扮男装的罪过。主子一早就叫老吴挑了甘姐儿来护卫你,那些见不得台面的,她能帮你。”
“你确定么?”杨烟可不信。
怕不是个巨大的馊主意,本来她还是在暗中,这下成了明处的靶子。
皇后就算不能直接问罪,也恨不得要将她碎尸万段吧。
即便民间不知她便是吴王审刑的女犯,宫里肯定知道了,这两天没人找他,定是因为冷玉笙还没离京……
这是直接先给她架到了架子上,就差点火开烤了。
杨烟露出个哭笑不得的表情:“楚二哥,是不是圣上借着惩罚殿下任性妄为的名义,给他支出了京城?”
“呃,北边檀州正在加固国境城墙,圣上派他带兵巡视支援工事,三五个月吧,就回。”
“到时候我坟头上该长出草来了,记得来烧个纸。”
杨烟酒也不喝了,搓搓手站起身,催促:“楚二哥快回吧,别沾了晦气。”
“小道长!”楚辞又叫了一声,“你把手给我。”
—
檐下小院儿里,甘姐儿和游允明正坐在竹椅上四目相对。
游允明抓了抓脑袋,介绍了自己的名字。
甘姐儿还是一脸懵懂,向他点了点头。
“好,好。”游允明也点头,等着甘姐儿介绍自己。
但甘姐儿一直微笑着望着他,一声不吭。
“我在这边打杂,以后会常见面的。”游允明又站起身,“你渴不渴,我倒水给你?”
甘姐儿笑着摆了摆手。
游允明拿手遮在额顶,避了避光线,看见楚辞正往杨烟手中塞了样什么东西,又附耳交代了她几句。
低下头,他开始尴尬地用鞋子磨擦地面。
磨了一会儿再抬头,甘姐儿的目光还在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她总这么直勾勾地瞧人么?游允明怪不好意思的。
可还没羞赧完眼前只人影一闪,甘姐儿就翻到了屋顶上,给杨烟提着跃下了房顶。
——
和山海楼沿街对望的,是层层回字形嵌套,中有回廊彩梯四面连通,迷宫般的惟春阁。
串串旖旎红灯缀满楼台,正中阁楼门顶悬着“惟春有情”的匾额。
青楼中女子们或刚刚送走昨夜的恩客,或才从午间小憩中悠悠转醒,正睡眼惺忪地梳洗妆点,为即将到来的夜晚做准备。
京城名妓、惟春阁头牌娄芸芸房内却窝着一个懒懒的人。
此刻正散着衣襟,斜倚在芸芸的芙蓉软榻上,瞧着女子坐在妆台前倦点胭脂。
铜镜映出一泓绝色照影,是丹凤细眼,柳叶长眉。
瞧着瞧着想起了什么,他忽地从榻上跃起,奔到桌前持笔蘸彩往宣纸上又添一笔。
纸上是面如桃花肤如凝脂的梳妆美人,臂上披帛半褪,胸前似窝着一堆雪。
他提笔在雪上点了颗朱砂痣。
如飘然落了一朵红梅。
美人顿时有了艳艳生气。
“只听闻公子才气盎然,不曾想丹青更是风流独绝。”娄芸芸回头望着他,“公子为我画眉?”
少年便摇晃着到女子身边来,执起黛笔捧了她的脸细细描画。
边描边低吟些词:“对玉台,照香腮。羞睹惊鸿、瘦影回。”
随后将笔一撂,又躺回坐榻。
漫不经心地问她:“比那老男人画得如何?”
“十五郎君妙笔俊才,怎是他一支颓笔能比得?”娄芸芸笑了。
倒也不知说的是毛笔、眉笔,还是别的什么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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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要妾画像的人可不要太多,公子这幅丹青,定能卖得黄金千两。今夜妾帮你张罗。”
女子走过去点了点胡易的鼻尖,顺手从发髻上摘下一朵桃花绢花弹打到他脸上,嗔道:“以酬,以酬……昨夜春恩……”
“想好唤什么名号了没?”娄芸芸伏到了少年身上,柔荑手指转着他白衣的系带。
“眉山、不肖生。”少年皓齿微启,眼眸从女子身上移开,望向头顶纹路繁复的房梁彩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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