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信」
天刚蒙蒙亮时,宫门前的礼炮声唤醒了整座城。
迎亲队伍已经启程,沿着玄武大街铺得望不到尽头的红毯,迎着破晓即将升起的朝阳,徐徐向前。
后半夜两侧街面开始清道,有步兵禁卫军沿路把守,并不许百姓上街围观。
但街面人家自有别的法子,每条窗户都洞开一条缝隙,无数双眼睛借着天光好奇窥探着……
窥探着或许是这个王朝未来的当权者——首次骑马上街的绣金龙礼服年轻男子,见证他去迎娶他的新娘。
庄重的礼乐声中,大街上却有几匹马和队伍相向而过,腰间垂挂的指挥使令牌叫兵士并不敢催着避让。
冷玉笙脱了枣红色喜庆礼服,换上日常银甲,带着几个仲家军便衣将士,刚从一家客栈出来。
查遍了全城投宿的客人,尚未有什么线索。
和骑马的太子擦肩时,韩熠垂头问为他牵马的内侍:“吴王怎么告的假来着?”
内侍低声回答:“说是昨夜饮酒后沐浴染了风寒。”
韩熠无声笑了笑,一滴热汗垂落到马背上。
——
杨烟本就是个玩迷药玩出心得的,又怎会被迷香迷倒?
趁装晕的间隙,她手窝在袖子里备好了所有道具,并且记住了自己的位置。
只是偷听了半天,除听出胡易和娄芸芸调情外,什么有用的信息也没得到。
她用指间夹着的小刀划断缚住手腕的绳索,又燃起指火四下打量。
也是一间私密卧房——她知道这是嵌套进刚才所待大房间的暗室,那扇门外通往的,却是衣柜。
慢慢贴向房门,忽觉出耳上一颤,听见外头传来难以形容的喘息声。
声音穿过空荡衣柜,似又被放大,震得房门都有些晃。
这是……杨烟臊红了脸,自觉挪了远。
才个半大孩子,怎么也……
她真想去拧掉那少年的耳朵,都堕落成什么样了?
眼见着外头一时半会停不下来,她一边琢磨着胡易说的那句“明天我就带你走”是什么意思,一边在房间里溜达。
房间陈设简单,却打扫得干干净净。
一张床,一对桌椅,一个木书架做床和桌之间的隔断。
床单平整光洁,甚至连个褶子都没有。
桌上整齐码放着文房四宝和丹青颜料,青花瓷宽口瓶中存着数卷丹青和书法习作。
随便摊开一卷,是熟悉的不羁草书,抄写的李太白:
“昭王白骨萦蔓草,谁人更扫黄金台?行路难,归去来……”
题着主人自己的题跋:“万古苍茫意,人间行路难。”
果然他只写半首诗了。
难不成这才是胡易的房间?杨烟心内叹息,真是“金屋藏娇”啊,他的确是娄芸芸藏起来的小白脸。
一个桀骜不羁少年,彻底丢下了自己的风骨。
而一切到底因她而起,她欠他的。
她提笔给他的题跋后补了两句。
再继续翻找,在书架抽屉里看到一个小木盒子,盒上刻着看不懂的文字。
门锁却“咔哒”响了,杨烟慌地将抽屉往里一推。
这么……快么?
——
“总这么转跟个无头苍蝇似的,的确是大海捞针,得换个方向寻思。”
拐到一处巷子,冷玉笙回头问身后马上的仲家军左路中将,名叫李骞。
他终于想起了什么:“既能入城,他们哪里来的身份凭证?”
“您是说,京城有内应?”李骞恍然,催马追上他,两匹马开始并行,其他人还在后边跟着。
“李将军,你说,他们入城是为了做什么呢?”
“定是为扰乱太子婚事。”
“本王看不像,千里迢迢,成本太高。”冷玉笙思忖片晌,想起几年前西辽攻城之事。
若只想挑事儿,为何不在边境下功夫?
什么时候胡人也学了中原人这套?直捣黄龙吗?
李骞告诉他,西辽军队一个月前突袭颖谷关,但很快被击退,却有一个小队趁乱从山林入了国境。
仲义原本就要入京贺太子成婚,遂亲自带兵追踪,但这队人行踪隐秘,既不杀人也不放火,只沿着山脉河流赶路和躲藏。
终于在某处河谷歼灭掉小队,却还是逃了两个人。
“他们目标或许一开始就是,京城。”冷玉笙忽然道。
“可两个人能做什么?螳臂当车啊。”李骞叹了一声,却在某个瞬间醍醐灌顶。
指挥军队集体作战惯了的,竟一时想不到还有单薄个人也能去做的事情。
“殿下!”李骞惊呼一声,却见冷玉笙脸色已经泛白。
“你多带几个人护卫太子,一刻不能离眼。”他交代,自己则调转了马头,“我去赤狐军调兵。”
待李骞带人追着太子的迎亲队伍而去,冷玉笙转过几个巷子向城东赶,迎面遇到打马而来的谭七——他已从天黑寻到了天明。
火龙驹长嘶一声停下了。
“她……怎么了?”冷玉笙以为闻香轩出了什么事。
“主子,老吴叫我传信。是……杨姑娘从惟春阁送出来的。”谭七下马递过来一个纸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