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若是按照原作的剧情,斯戴莉的到来以及后面的盛宠,显然是违反了这条约定,克洛德还是背叛了玛德琳。
这个时候,赫莉娅突然捕捉到一个很关键的词,图尔赫依刚刚说,他生前死后,都见过玛德琳?生前见过很正常,她在那个世界都见过呢,可死后……?
赫莉娅呸地一下吐掉嘴里的绢帕,图尔赫依也没塞多严实,说道:“原来你死过一次,摩洛根教的人救了你,赐予了你新生,怪不得我后来见到你的尸体,你并没有皇室的特征……”
就像是塔罗德可以无限次复活一样,只要灵魂不散,他就能通过换躯壳复活。同理,图尔赫依也是一样的。他的灵魂还是那个灵魂,只是他抛掉了作为奥特斯帝国王子的身体,换了另一个与他模样一致但剥离了皇室特征的躯壳。
从始至终,他还是那个他,他是科弥撒生前最看好的图尔赫依王子殿下,也是摩洛根教令人闻风丧胆的四大主教之一,星期五。
“我若是没记错的话,我母亲逝去后,与我有关的事都是由霍克与你们交涉的,也就是说,我母亲并没有因这件事和你们任何一个大主教见过面才对,你什么时候还见过我的母亲?”赫莉娅问。
图尔赫依犹豫了一会儿,有些无奈地自嘲笑了一声,回道:“因为我曾想过复仇。”
“我凭借仇恨活了下来,我好不容易积攒了足够的力量,不顾兄长们的劝阻,一个人闯入皇宫,想要刺杀克洛德。”
“但被玛德琳拦住了。”
“她很震惊能够再见到我,那个时候她怀着身孕,腹中的孩子是埃里克,我记得当时她的肚子很大,半个月后她就生产了。”
“玛德琳的魔法很厉害,即便她怀着孕,我也没能在她手里讨着好来。”
“我们坐下来聊了很久,就像很久没见的老朋友一样,也是那个时候,她从我口中正式了解到了摩洛根教,也是那个时候我知道,她跟克洛德之间闹了很大的矛盾,几乎是无可修复,她要为她的孩子自寻出路了。”
“那晚之后,我突然就释怀了,我想,克洛德也没我想象中那么成功嘛,就连一直携手走过那么多苦难的玛德琳都要抛弃他了,即便他赢了那么多又有什么用呢,他注定会孤独至死。”
“他是个可怜的人,我想。”
应该说,坐在帝王宝座上的人,都是孤独的,因为那个位置只能有一个人坐,其他人无法理解他,不会与他共情,因为他们未曾坐在那高位上过。
很多人以为是帝王戴上了王冠成为了王,他们掌握大权,潇洒恣意,其实是错的。
自戴上王冠的那一刻,他就不再是他自己了,或者说,不再只是他自己了。他是帝国的皇帝,是万千子民的统治者,是至高无上的领导者,却也是一个踽踽独行不敢犯错的孩子。
“我见过埃里克,他是好小子,至少比克洛德年轻时好太多了,以前的克洛德,就跟个鬼一样阴沉沉的,哪哪不讨喜。”说到这里,图尔赫依没忍住笑了笑,“克洛德进宫很早,而且很可怜,我那时候同情他,总是主动找他,与他走得近,这样才不会有人欺负他。”
“或许是他惦记着小时候我对他的好吧,他让我选了自己的死法,我说我想跟他比一场,堂堂正正的比一场剑术。我自幼便跟着最好的老师学习剑术,我自认为不可能输给一个一心扑在魔法的家伙身上。”
“但我输了,输得彻彻底底,好笑的是什么呢,教导他剑术的,是我的老师。”
“我们跟着同一个老师学习,我用的人和物件都比他的好,比他付出了更多的努力,而他只是抽时间偷摸着学了点,但却学得比我好。”
“你不得不承认,有的人,似乎天生就是要成大事的,上天都会偏爱他们,给他们开各种后门。”
“就好像从一开始,命运就注定了一切一样,每个人都有被安排好的角色和戏份,即便再怎么努力,给你设定好的角色是背景板,你就永远只能是背景板一样。”
“这个世界从一开始就不公平,努力的人得不到报偿,善良的人会被报怨,那些作恶多端的富人们,却拥有数不尽的财宝,这个世界乱套了。”
“所以,你想说你们摩洛根教,是想改变这个乱套了的世界吗?”赫莉娅道。
世界上有两种人很难理解,一是疯子,你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二是怀揣圣父心理的人,他们自觉得自己发现了世界的bug,竭尽全力想要修复,却最终走向疯子一列。第二种人你是知道他在想什么,但却无法理解与苟同。
极端的理想主义者与疯子又有什么区别?
“呵,没有,我们没那么自大,产生这样想法的人要么是高高在上的权威者,要么是自大的理想家,前者有力量,但没有贯彻到底的信念,一旦改变触碰到了自身的利益,他又会变成旧世界的维护者;后者有信念却没有力量,这样的人只会沉浸在自己虚无的幻想中,最后被现实逼着妥协。”
“我们想做的,是在这个世界彻底走向疯狂之前,让更多的人意识到,这个世界病了,我们病了,我们需要做点什么来改变现在的一切。”
“但这一步,是最难的,很多人被麻痹了,或是被幸福,或是被痛苦,他们能认清自己就不错了,更别说认清这个世界。”
“这么说来,你们不是邪教,反倒是好人咯?”赫莉娅这话说得明显就带着嘲讽的意味在,一个邪教,还把自己抬到什么拯救世界的高尚地位去了,可不叫人发笑?
“说我们邪教,不过是因为我们触犯了那些既得利益者的底线,他们容不下我们,看不惯我们的做法,才这么叫我们。”图尔赫依并没有生气,而是把赫莉娅当作一个被蒙蔽双眼看不清事实的可怜羔羊,而他作为大主教,为误入迷途的羔羊开解是有必要的。
“不巧的是,我就是你口中的既得利益者,我是帝国的公主,而你们危害帝国的安危,在我眼里,你们就是不可饶恕的邪教信徒。”赫莉娅道,“你们也不过是为了谋求自己利益而组织在一起的一群人,高喊着所谓的道义加害于别人,该不会真的以为自己高人一等了吧?”
“你也曾是皇室成员,你怎么会不懂呢?你以为你扒去了一身皮,就能够泯灭你过去所做的一切吗?你也不过是你口中那些既得利益者。”
“你和我,都是推动这个世界走向更加不公平的因素,如果你认为这个世界罪恶无比,那我们才是最大的罪人,因为我们出生在压榨众多平民的皇室之中。”
“我们生来即带有原罪,无可饶恕。”
对付有信仰的教徒,你得从对方的角度,用对方的话语去逐一击破,这就叫,捡起别人的武器予以致命打击。如果你只是固守自己的观点,只用自己的话去说,那么你们永远都只是在两个平行的层面上输出自己的观点,谁也说服不了谁。
无论如何,赫莉娅都无法理解,更无法接受摩洛根教所做的一切,就如她一开始所说的,如果有一天她突然开始理解他们了,说明她也差不多疯了。
赫莉娅的话就像一根棒槌一样砸在图尔赫依的后脑勺上,图尔赫依不傻,他不可能没想过这些,但也许是出于逃避心理,他不会主动这么想,即便想到了也会向自己撒谎逃避。
曾经帝王的位置是他生命的信仰,是一生追求的目标,在复仇失败之后,他不知道该为什么而活,摩洛根教给他提供了第二个精神支柱。
如果他失去了信仰,那与死又有什么区别?而且,他本就是这个世界上不该存活的人,他早该死了。
或许是赫莉娅的话让他脑袋晃荡了一下,不由自主陷入了深思中,等到他回过神来,却发现不知何时,赫莉娅挣脱了手脚捆着的绳子,嘴角噙着笑,一只手死死抓着他的肩膀,眼底的血色几乎要将她那碧蓝的眸子给吞噬掉了。
她望见图尔赫依眼底那抹陡然浮现的不加掩饰的惊恐,没忍住舔了舔唇,露出了可爱且尖锐的小虎牙,“多谢款待。”
他尝试着推开对方,可自己的手脚却好像被钉子顶住了一样,动弹不得,他几乎是刹那间就想到了,是魔法,赫莉娅已经能够在没有魔杖的情况动用魔法了!
虽然自己已经在对虚构世界的窥测中看到了,但因为赫莉娅的示弱,加之她一直没有在自己跟前动用过魔法,所以他忽略了!忘记了!
她是故意的,是故意装弱的,故意让自己放松警惕,故意让自己给她讲故事,拉近距离,好趁他没有防备的时候——
吃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