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世纪70年代,有一年,10月末,白天变短,夜变长了。
下午四点开始,夕阳红着脸退到村西边的刺树林里,整个村西的村民的草房、老柳树、白杨树,以及天上的云彩都染上了红色,随着夕照的消失,红光变紫、变灰、最后天地间没入黑暗之中。
夜晚来了,空气也变凉了。今天晚上家里人要干夹杖子的活儿,继父从公社的粮库下班后进了青砖草房,母亲的饭菜就开锅了,白色的蒸汽笼罩在厨房里。
今天晚上母亲做了白菜炖土豆,锅贴玉米面大饼子。当时不爱吃,现在想起来就会馋得流口水。
在西屋南炕上放上饭桌,继父上桌,端坐在桌南端,我和我的三姐、四姐、大哥、两个弟弟、两个小妹,先后上了桌。母亲则忙着从厨房往屋里送饭菜。
屋里灯光灰暗,我们一边吃饭一边听收音机,里边正播放《智取威虎山》杨子荣的打虎上山唱段。
“愿红旗五洲四海齐招展,哪怕是火海刀山也扑上前。我恨不得急令飞雪化春水。”
我先吃完饭菜,放下碗,走出房间,外面的夜色扑下来,四周的村民的砖房、草房、玉米堆、高粱垛、谷草垛……都看不见了。空气冰凉,夹杂着家家户户烟囱里冒出的烟气味。
我回屋披上大哥的军棉大衣,太长了,下衣边有点拖到地上。
我走到东房边的红砖烟囱边停下,透过东院老关家桃树的枝杈间,我看见幽暗的村东方向,在水墨画般的刺槐树间,在寒冷的雾霭中拱出一轮金黄的大月亮。
那时,四下里静静地,村里的狗也默然无声。
我一个人就站在那儿,默默地看那轮金色的大月亮,慢慢地、一点一点地往上升,她先是还带一些红晕,仿佛怕羞,渐渐地,她变得越来越黄,象一个大铜盘,又象一个黄色的大灯笼。
那时,我突然希望那轮金月就此停止不动,就如图画挂在东天边上吧。好让我长时间地欣赏,就像吃好东西似的吃个够。
然而,这只是我的幻想,月亮没听我的,她从天边往天上升呀升呀,升得越来越高,也变得明亮,变得小了许多,最后变成银白色了……
这是多年前我独自欣赏到的月亮升起的景象,是在我经历了当医生的父亲去世、为了一家人的生存,随母举家迁至新民县前进公社大太平庄入住继父家后,我观看到的金月亮。
当时年少的我,还从中感悟不出什么人生哲理,只是觉得,许多事情的发生就象那轮金月亮不能遂我所愿一样,她按自己的意愿变化,我只能想一想而已……
多年以后,当我年长,我偶尔还想起年少时观月的那一幕场景,但此时我已走出了年少时的想法:对人世间一切、人生中的一切,我不仅仅去想,还要去践行,做一个勇敢的行者,就如东方地平线上的那轮金色月亮,冲破雾霭、穿透乌云,向上向上,升起升起,如日中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