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云照和陈敏意一愣,而后苏云照立即说道:“回娘娘,臣女与……”
“不必多言了,这是你们之间的事,本宫不好掺和。”周嫔说着,便带着人离开了。
李思淼朝她们行了个礼,这才离开,还带上了门。
陈敏意见状,便拉着苏云照坐下,又朝面上毫无喜色的张若绣说道:“什么话要说啊?”
张若绣自顾自地起身走到梳妆镜前,她一边摘下头上的首饰,一边说道:“没什么话要说的,就想讲个故事给你们。”
苏云照皱了皱眉,正要开口告辞,陈敏意却掏了掏耳朵,像个大爷似的,懒懒开口:“哦?什么故事啊?”
张若绣缓缓开口:“从前有一户人家,家中父亲考上了举人被朝廷派遣到一个叫碧泉的小县做官……”
苏云照和陈敏意听到碧泉时面色一变,毕竟容玉柳正在碧泉,张若绣如今提起碧泉,莫非碧泉有什么古怪?苏云照和陈敏意对视一眼,又继续听了下去。
“这碧泉虽是个小县城,但城中多种家族势力盘桓,他们家既非京城人士,父亲又不是进士出身,自然被人瞧不起。父亲在衙门做事处处受制,一县之长竟比不得一个典史!母亲和孩子常常被当地官眷排挤。这一切她们都忍了。”张若绣继续讲述她口中的故事,声音平静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可是,有一天,京城来了官员巡察政务,碧泉被那些庸官污吏把持着,政务自然不清明,他们为了逃避罪责,便将那户人家的父亲推了出去。”
“就这样,父亲被判秋后问斩,而母亲和孩子被充为官妓,她们的生活一夜之间跌落至尘埃,无尽的屈辱与绝望笼罩着这个家庭。”张若绣双眼失神,似乎在回忆故事。
“父亲被斩那日,已是官妓的母亲带着两个孩子去见了他最后一面,当时好多百姓朝他扔烂菜叶子,对他诸多辱骂。小女儿很难过,她父亲为民做事却不得善终,而伤民之人却稳坐高台,笑看一切!”张若绣的声音逐渐发狂,“这凭什么!就凭他们的家族世世代代在碧泉繁衍,就能轻而易举地捏碎一个家庭吗!”张若绣狠狠地握着从头上取下来的发簪,即使掌心出血了她也恍若未闻。
苏云照和陈敏意面色沉重,这个故事显然是张若绣的亲身经历。
张若绣停顿片刻,似乎在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然后继续说道:“后来,母亲在绝望中自尽了,留下了两个孩子。在姐妹二人看不清前路时,嫁到京城的姑母终于来了,她动用夫家的关系替姐妹二人赎身。她要带她们离开,可是姐姐不愿意,她当时已经十三了,赎身后便去找了她心心念念的杀猪匠,与他定下了婚事。姑母和妹妹气得和她断绝关系,妹妹恨她,恨她忘记了家破人亡之仇,不愿去京城谋划,为父翻案。”
张若绣此时已经将发髻拆开,她对着镜子一下又一下缓慢地梳着头,而后平静道:“那个妹妹就是我。”
“我进京后,姑母对我很是疼爱,可就是不让我为父伸冤,她说斯人已逝,活着的人再怎么坚持也是无用功。姑父……”张若绣冷笑一声,“他对我另有所图,可我知道他跟我姑母一样,不愿帮我伸冤。我就只能学着如何做好一个京城贵女该有的模样,以便日后能上高位为父伸冤。”
“那一天终于到了,我拿到画首,姑母让姐姐召我入宫,在皇帝那儿留个好印象,以便日后能高嫁。只可惜,我辜负了她们的好意,见到皇帝时,他的眼神告诉我,他想要我。”张若绣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她的手指微微颤抖,继续梳理着自己的长发,仿佛在用这个动作来平复内心的波澜。
“皇帝的欲望是我为父伸冤的机会,我正犹豫着要如何接触皇帝,我那个好姑父竟跑来对我说,姐姐在宫中失宠,日子不好过,问我愿不愿意做皇帝的女人帮姐姐固宠。姐姐失宠?她的确希望自己失宠,毕竟她当初是被逼着入宫的,不过这个好姑父可不愿意,听到一点风声,便火急火燎地来找我,而我,同意了。”
张若绣的语调变得更加冷漠,仿佛在叙述一个与她无关的故事:“皇帝就是在这间屋子里要了我,他对我很满意,让姐姐常召我入宫,说是让我多在太子和大皇子的面前露脸,实际上,是为了方便他自己。”
她起身走到喜盆前,用手捧起水,掌心的血染红了水,可她却一遍又一遍地洗着脸,直到将精致的新娘妆洗净,这才面向隔着窗透进来的阳光说道:“苏云照,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将你送到皇帝的床上去吗?”张若绣依然背对着她们,“这个时候就不用演了吧?我知道当时那两个宫女有一个是陈小姐,不然太子如何能带人将你救了出来。”
苏云照闻言,面色微变,没想到张若绣竟如此直言不讳地将此事说了出来。陈敏意也是一惊,而后有些后怕,还好当日张若绣没拆穿她们。
“你为何要这么做?”苏云照沉声问道。
张若绣突然转过身来,怒吼道:“因为,我讨厌你!我恨你们信阳侯府!我要让你们信阳侯府身败名裂!”
那狰狞的面容吓得苏云照两人身形一颤,苏云照脑子转得飞快,一下便想到她那位在外做官的二叔,便问道:“当时朝廷派去的官员是我二叔?”
“是啊!就是信阳侯之弟,多么尊贵的地位啊!”张若绣冷笑,眼中闪烁着泪光,“你们这些世家大族,都是踩着别人的尸骨上位!多少人都被你们害得家破人亡!”
张若绣的情绪在这一刻彻底爆发,她的声音因愤怒和悲痛而颤抖,眼眶泛红,但泪水却倔强地没有落下。她紧盯着苏云照,眼里的怨恨几乎要将苏云照吞噬,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中挤出的利刃,刺伤的却不是苏云照。
“你二叔是非不分,害得我家破人亡!而你,苏云照!你享受着家人的宠爱,你什么都有!你凭什么就能过上无忧无虑的日子?而我,却要承受失去一切的痛苦!”张若绣说着,面上表情十分痛苦,突然,她呕出了一大口血,却仍怒吼道:“我不甘心!”
这一幕突如其来的变故把苏云照和陈敏意都吓到了,她们连忙上前几步,想要扶住摇摇欲坠的张若绣,却被她一把推开。
她一手撑在梳妆台上,一手指着她们,“你们都是一丘之貉,都是那些害人的世家大族的一员!你们以为你们的手上没有沾染鲜血吗?你们以为你们的荣华富贵都是干净的吗?”
苏云照和陈敏意听罢,并未气恼,苏云照着急道:“这事以后再说,现在重要的是你的……”
“我不需要你关心!”张若绣的声调提高了几分,带着决绝与冷漠,而后又呕出了一大口血,叫苏云照心头直跳。张若绣此刻有些虚弱,她用尽力气支撑着自己的身体,声音逐渐委屈,“父亲,对不起,女儿没能给您伸冤!女儿……”
张若绣的话还未说完,陈敏意已经有些不耐烦了,她快步走到她的身边,一把擒住了她,又迅速点了穴。苏云照见状,连忙要出去叫人,可门却被锁上了。
她拍着门,朝外喊道:“来人啊!来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