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哭得太过,眼睛肿得只剩一条缝,其实已经不太看得清楚。
不过她认得出阿嫲的木屐声。
阿嫲缠了小脚,走路不快,动作也轻巧,木屐声是很有节奏的嗒、嗒、嗒……
伍竺鹓在儿子让出的位置上缓缓落座。
先是牵过孙女的手,见她没像之前一样抗拒,才温声开口。
“妚草,你是不是有话想跟我说?”
徐木兰很轻很轻地点了下头。
张开嘴巴想说话,却发现声音出不来。
喉咙又干又涩,好像有什么东西堵在里面!
“不急,不急。先喝水,再说话。”
徐信芳很有眼力见的,第一时间将早就准备好的水杯递过去。
里面装的可不是普普通通的白开水,而是加了一大勺蜂蜜的甜水。
当然,不只是掉了半天眼泪的小哭包有,默默陪伴妹妹许久的小小男子汉也有。
徐木兰接过杯子,咕嘟咕嘟一口气灌下大半杯,才觉得嗓子不再快冒烟。
正要再说话,却又开始打起了嗝。
一个接一个,根本停不下来。
“没事的,是喝水喝太急才这样。阿嫲给你拍拍,等下就好了。”
伍竺鹓说着,半揽半抱的,趁机将人从木柜里带出来。
就算开着门,柜子里依然闷闷的,不够透气。
两个孩子挤了那么久,从头到脚都是汗涔涔的,衣服全湿透了。
徐木兰伏靠在阿嫲身上,感受着背上刚刚好的力气。
再等一阵,嗝果真打得没那么急了。
可是,被打断好几次,她的勇气都快漏光光了。
肿肿的眯缝眼直勾勾地盯着门口,好艰难才重新做好再开口的准备。
“阿嫲,石坑尾婆会死掉吗?”
石坑尾婆就是被埋住的人。
她家后面有棵二十多米高,一次可以结上百颗果实的椰子树。
按树的年纪算,这是一棵壮年树,原本应该很扛风才对。
可是,它的树冠在今天居然被风吹倒了。
还砸到了石坑尾婆家,把屋子压垮掉,也把她埋在了里面。
自家是离石坑尾婆家最近的。
阿爸和阿公就是听到不像打雷的轰隆隆声音,觉得奇怪又不放心,才会冒雨出去查看情况。
“死掉?当然不会啦。石坑尾婆只是擦伤了脚,过几天就会好的。
你看,她刚才不还找我帮忙念信吗?现在听信听累了,就睡觉了。”
伍竺鹓一边解释,一边将小姑娘剥干净,放到刚准备好的热水盆里。
“是不是刚才看你阿爸他们抬她进来时,她眼睛一直都闭着,没有睁开过,所以吓到了?那是因为她也被突然垮掉的屋子吓到,晕了过去。”
也算是石坑尾婆福大命大。
屋子虽然垮了大半,放床的区域却还算完好。
再加上发现得及时,很快就被救了出来。
要是就这么被埋在里面,等到第二天才发现,结局怕是要大不一样了。
“对了,妚松,她刚刚还请我跟你讲对不起。说不好意思,占了你的房间呢。”
风雨要过几天才会歇。
为了方便照应,就没有将人放到横屋去,而是腾出了正屋的一间厢房。
“没关系。我跟、阿公、阿嫲睡!”
坐在超大木盆另一边的徐木松大方摆手。
小事一桩,他一点都不介意的啦。
这次台风太大了。
阿公阿嫲怕他一个人会害怕,就把他接到了他们那边去睡。
房间暂时用不上,正好能借给石坑尾婆住。
“真的真的真的不会死?”
徐木兰眼泪汪汪,再三确认。
虽然石坑尾婆后来有听很久的信,可她知道,有种说法叫回光返照。
“绝对不会!她好好的,不是回光返照!”
伍竺鹓声音铿锵有力,语气十分坚定。
“不放心的话,等明早石坑尾婆睡醒,你可以自己亲眼去确认。”
徐木兰定定地看了阿嫲很久。
见她眼神肯定,不会到处乱飘,也没有像阿爸说谎时那样一直摸鼻子,终于放下心来,放声大哭。
“呜哇哇——我没有害死人,太好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