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宴的事又不是她们来干活,这些细节又何需费功夫细揪,不过是皇太后怕她一人待着心里不痛快,打发个人来陪她说话罢了。
佟裳知道这是她们的好意,自然不会说什么,请她坐下,又叫张婆婆泡茶来。
嘉太妃转头看见一旁的针线,因又道:“妹妹这两年的针线功夫见涨了不少。”
佟裳笑着道:“拿不出手,只自己做着瞎玩罢了,娘娘喝茶。”
嘉太妃抿了口热茶,放下杯子道:“我听说端淑太后送了姐姐两匹料子,端淑太后这两年佛心佛性,很久不跟我们这些姐妹来往了,她肯送妹妹东西,想来心里是高看妹妹一眼的。”
“这些奴婢也不懂,娘娘下赐,奴婢不过是受着罢了。”
嘉太妃跟她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见她情绪好些了,便切入了正題,“明日替皇上择选,若按宫中的老规矩,那便是借着请大家入宫的时候,在宫宴上略看上两眼,再说上两句话,看看谈吐修养,皇太后说妹妹有好主意,我这才来讨妹妹个示下,看明天怎么安排…
…”
坐了两盏茶的功夫,方送嘉太妃出去,佟裳拖着疲惫的身子往里走,突然听见有人唤她的名字,一时间她还当是听错了,转过头看着阴影里的那个人,脸上微微怔住。
佟世霈不知在那里等了多久,不敢让人发现,又不敢出声,想来也不容易,旁边的张婆婆也被他唬了一跳,只是到底是从前的家奴,对他有一份骨子里的敬重,低头纳了个福,便退到了佟裳身后。
佟世霈从阴影里走出来,他身上穿了一件素色的长袍,同色的披风半新不旧,大概是蹲久了的原因,他站着时身子也伛偻着,仿佛五年间老了二十岁,头发花白,早已不复当年的模样。
佟裳当年恨惨了他,可是这会看见他这副样子出现在自己面前,心里竟有种不忍的感觉。
仿佛是这具躯体里与生俱来的情感,不是由她而发,却也真真切切,叫她感觉到了不忍的感觉。
他见了佟裳,脸上反倒有种不自然的神态,仿佛自己也知道自己不该出现在这里,缩手缩脚对她请了安,“我听太妃娘娘说你回来了,想着来见你一面,不论你怎么想我,咱们总归是一家人,老夫
人这两年年纪大了,也想通了,知道从前对你们姐弟太苛刻了,我这个做父亲的软弱无能,没能保护你们姐俩,是我的错……”
他像个做错事的人,连头都不敢抬,因为她一直不作声,他才仓皇地抬起头觑了佟裳一眼,又飞快低下了,接着道:“这些年你母亲的忌辰我都去了,只是你们姐弟惨死,我实在无颜面对曼君,我一直在想,等我百年之后到了那边,做牛做马替她赎罪,至于你……我知道你跟佟元好好的就好。”
他说完这些话,又对她打了个千,便匆匆地走了。
佟裳一句话都没来得及跟他说,也不知道说什么,佟世霈大概是蹲得久了,走得有些瘸,颐芳殿守卫森严,突然出现了陌生男子,自然要询问的,佟世霈吱吱唔唔说不清,被人扭着手臂,十分狼狈。
张婆婆一直看着佟裳的脸色,直到她说:“放他走。”
她才小跑着过去将佟世霈从那些人手里救了出来,又好言道:“天黑了路不好走,老爷拿着这柄灯笼,上面有出处,出去的时候他们不会拦的。”
“多谢。”
他道了声谢,大概也觉得丢脸,仓皇地逃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