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及两人匆匆入座,杨腾飞亲自为杨令昭斟茶,“我前几日翻阅家谱,发现杨大人的祖父乃是江南郡人,我亦是江南郡人。江南郡的杨氏只一脉,因此我与杨指挥使乃是同宗。”
杨腾飞看了看杨令昭的神色,又道:“大人应当知晓,燕王殿下早些时候便已派遣人去江南,暗查良田侵占一案。”
“前不久我在宫中值勤时,正巧燕王殿下入宫来看望太后,他的亲随秦詹事在宫殿外与我聊天,说起了丞相亲族在江南横行霸道一事。”
杨腾飞顿了顿,继而又说,“那日也是赶巧,秦詹事想到了我也姓杨,便托我看一信物,是刻有杨姓的玉佩一枚。”
“那玉佩在哪儿?”杨令昭听闻此事,神色格外紧张。
“大人别急,听我一一道来。”杨腾飞又为杨令昭斟了一杯茶。
“那詹事说他有一日夜访丞相亲族的府邸,偶然看见一小屋内关着一位女子,神色倦怠,身上均是被鞭打的痕迹。”
“他本不欲打草惊蛇,不料却被女子发现,女子说自己本是清白人家,但因为丞相亲族见自己颇有姿色,便强抢进了府。”
听到此处,杨令昭已紧紧攥住了拳头。原本在办案抄家时绝不会流露出一丝多余神色的脸上,尽是痛苦之色。
“那女子说自己原姓杨,叫令怡,但被府中主人改了名字,唤作玉奴。希望能有朝一日逃出这魔窟。”
听到此处,杨令昭愤而起身,摔碎了眼前的杯盏,“他们安敢如此!”
“只是秦詹事事多人忙,因此即便收下了玉佩也未曾有时间理会。那日见到我便想起来。詹事大人知晓我也是江南郡人,便问我与那杨姓女子是否为亲故。”
“我亦想着既是同宗女子,焉有不救之理?因此也暗中去信原籍族中,希望族人能够打探一番。”
“结果前日我接到了族人的来信,说这杨令怡并非本郡人氏,似乎是从淮南郡拐卖来的。我即刻便想到了杨大人也是淮南郡人,且你们二人似是同一字辈。”
“今日上朝时我便格外关注杨大人,随即便发现了大人腰封处垂挂着同样的玉佩。”杨腾飞一面说,一面拿出了那枚玉佩。
杨令昭看见那枚玉佩,见惯鲜血交织场景的双眼,霎时间噙满泪水。“是怡儿的玉佩,是我的妹妹!”
“她七岁那年便被拐走,至今杳无音信。我得官身时,曾命人在淮南细细地搜查过。到处寻不得,原来是去了江南。”
他颤抖着拿起那枚玉佩,俯身拜下。“此番若非杨统领,我与怡儿恐此生再无相见之日。如此恩德怎堪为报?”
“杨指挥使要谢,就谢燕王殿下罢。如若不是他执意要查江南的良田侵占一案,我怎有机缘得此玉佩,使你们二人相认呢?”
杨令昭从未想过,这新进探花郎居然是燕王殿下的人,有一时间的愣神。
“正因为陛下的纵容,丞相亲族才能如此目无法纪。如今江南万顷良田均已被丞相及大司农强占,无数百姓流离失所。”
“据秦詹事说,江南如今生灵涂炭,有耕无田者不计其数,即便如去年一般的大丰之年,也仍然有无数饥民无法生存。”
杨令昭是个酷吏,由于本人寒门出身,因此最厌恶权贵罔顾法纪,残害良民。
那日长谈,杨腾飞书房中再无他人。书房门打开之后,杨腾飞便领着杨令昭于后门处上了马车,隐秘的驶了出去。
杨令昭少年时吃了不少的苦,本来感念皇帝恩德,因此即便知道自己只是皇帝手中的一枚制衡朝堂的棋子,知道自己明里暗里的办案抄家得罪了朝中不少亲贵大臣,也仍旧义无反顾。
但经杨腾飞的点拨,他才豁然发现当今圣上根本不在意黎民百姓的死活,他只关心自己的权势,只关心自己是否能够独揽大权,独自谋政。
马车摇摇晃晃的向前,杨令昭内心却一片清明,他想要为江南的百姓做点什么,想要为自己的妹妹做点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