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毅仁是知道事情会闹到这个地步的,此前为什么妻子没有闹得过火?因为自她嫁到韩家来,婆婆明理,又是她的干姨妈,丈夫厚道,又洁身自好;有了儿子之后,那是她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就算他再怎样不成材,那在母亲心里都是值得被包容的,更别说韩川打小样样拔尖。
的确,谢华茂这半生,除了痛失一子,是真的圆满了。
而当杨姝颖猝不及防的闯入了谢华茂的世界,起先看在婆婆的面上,她并不和杨姝颖计较,甚至是打定主意要儿子和平离婚的,因而一直也将杨姝颖忽视得彻底。想杨姝颖她一个市井平民出身的女孩子,难道还敢在婆婆跟前挺腰子不成?
谢华茂打的是这样的主意,可人算不如天算,谁知道杨姝颖是凌墟流落在外的公主,而且凌墟王室最后还平叛成功,彻底的恢复了手中政权。如果凌墟王室自此没落,那杨姝颖她也就永远是那个杨姝颖了,在谢华茂眼中,还是将她视同草芥。
而当杨姝颖变成了诗雅达,当她带着光环,金尊玉贵的归来,在婆婆谢华茂眼里,她除了能用来向外人炫耀,她头顶的关环除了在清明祭祖时能用来光耀门楣,照耀幽深祠堂中那一排排列祖列宗的排位、画像以外。
出了祠堂,诗雅达就成了婆婆谢华茂的眼中钉,肉中刺。她在一日,谢华茂就没个安生。
“我们先回去吧,回去说。”韩毅仁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抹了一把额头,他的额头上湿漉漉的,不知道是因为刚刚在路上走得太急,汗水从额头渗出来的缘故,还是因为外头忽急忽缓的梅子雨飘洒到了他的身上,总之,他整个人看上去都像是被一股子潮湿之气所笼罩着。
都说婆媳关系难以调和,作为一个男人,尤其是作为儿子和丈夫,夹在母亲和妻子之间,就像一块夹心饼干一样,左右为难。他觉得自己现在就像一个汉堡包中间的那块肉饼,两面受气,下场凄凉。
但其实对韩毅仁来说,此刻的情景并不尽然是婆媳矛盾,至少不是眼前这对婆媳之间的矛盾,而是妻子同儿媳之间一山难容二虎的窘境。但其实,儿媳妇就算是只真老虎,回到家来也已经藏起了尖牙利爪,温顺得一只小猫一般,还是自己这老妻太急躁了些!
“我不走我不走,阿川不回来我哪儿也不去!”谢华茂这是要逼着老夫人严令诗雅达将韩川扭送回来,亏得她能做出这种事来,什么形象、脸面都顾不上了。
诚然像她自己所说,她都五十几岁的人了,禁不起那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惨剧;况且诗雅达身边确实危机四伏,每一次去到一处,哪一次不是九死一生。她是个可以死而复生的怪物,可韩川是肉体凡胎,人死灯灭就再也回不来了……
“呜!”谢华茂呜呜咽咽的声音时高时低,听上去是真的肝肠寸断;两位老夫人被她哭得心烦意乱,韩老夫人作为婆婆不能对儿媳太苛刻,谢老夫人不然,她女儿今天真是将她这张老脸都给丢尽了。
“去喊几个人来把她拖回自己屋去!”谢老夫人看着女婿严令道,脸上的肌肉都僵硬得横生枝节一般,难堪和愤怒布满了老人饱经风霜的脸庞。
“谁敢!”谢华茂此刻倒是横了起来,大有一副鱼死网破的架势,其实何至于此?
谢韵清在门口听了好久,心里不禁一阵钝痛,她是心疼妹妹,想着姑姑是一点儿都不疼儿媳妇的,如果可以,谢韵清愿意将姑姑对自己的疼爱转给诗雅达。回想从前,姑姑对自己这个唯一的侄女儿是如何的和颜悦色,予取予求。
可今天谢韵清似乎又深刻的意识到,姑姑对自己那点儿疼爱是建立在自己和表哥韩川没有冲突的基础上的,一旦两害相权,姑姑是一定会选择自己的儿子,而不是侄女儿的。这是人之常情,可是常情为何如此冰冷?
窗外的雨声变得越发密集起来,仿佛天空中的仙人已经完成了衣物的清洗工作,然后毫不犹豫地打开洗衣池的水槽,将满满一池的水瞬间倾泻而下,就像要把这一切都送得远远的,不再看一眼。
两位老夫人也想要眼不见为净,可是韩毅仁一时也不得其法,已经不是壮年小伙子了,媳妇闹起来,三下五除二的能将人扛起来带走;他耳顺之年,也许听着老妻哀怨的哭诉声也能心平气和,甚至当作佛家梵音来欣赏品评。
“姑姑!”谢韵清走了进来,脚步不急不徐,她是在门口听够了的,知道急也没用。“奶奶,姑父!”和长辈们都打完了招呼,谢韵清在姑姑身前跪坐下来,望着一身狼狈,连周身气息都彰显着不体面的姑姑,说,“你忘了是您自己去把阿嫂给接回家来的吗?”
谢华茂的哭声停滞了两秒,声音渐渐弱了下去。
“阿嫂有事,表哥就不会回来了!”谢韵清讲到了重点,韩川从一开始就表现出妻子不在,自己绝不独活的决心,关于这一点谢华茂是亲眼目睹,亲身经历过儿子黯然倒下的场面的,于是她才不管不顾的去求诗雅达回到韩家来,来唤醒她曾经意气风发的儿子。
一瞬间,谢华茂的瞳孔中布满了深深的绝望,她要怎么办?
“阿嫂说没事的,她很快会回来!”谢韵清的话是给了姑姑一粒定心丸,“您不要这样,表哥知道您这样,心里会怎么想?”姑姑纵使不在乎丈夫怎么样看自己,可她还是希望给儿子留下好印象的,当然这得在儿子平安健康的前提之下。
诗雅达一行人已经抵达了NE国,由于时差的原因,他们到达的时候还是白天,但太阳已经西斜,天边泛起了晚霞。
黛丝姬孕期反应一直非常严重,成天都是头晕目眩的,躺在床上闭着眼睛都感觉自己连人带床被一股无形的力量颠倒摇晃着。
她已经无法进食,只能靠输液维持生命,体重也下降了很多。但因为诗雅达来了,她强打精神,撑着病体在宫门前等着,脸色苍白如纸,嘴唇也毫无血色,仿佛随时都会晕倒过去。
“你身体不舒服?”诗雅达微微蹙眉去握黛丝姬的手,趁机摸了摸她的脉象,感觉黛丝姬的脉象浮若水中浮木,待她要细听时,黛丝姬身旁一位贵妇打扮的女人开了口。
“御医给姐姐瞧过了,说是风热,不打紧的。”说话的是黛丝姬的堂妹达玛夫人,如今可是国主身边的宠妃。
这是诗雅达第一次见到达玛本人,心中不禁涌起一股好奇和期待。当她终于看到达玛时,眼前的景象让她有些惊讶。与大多数NE国妇女常见的方脸相比,达玛的面容有着独特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