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听见王爷王妃请了两位举子入府,又邀了李孺人搭手,再略一打听这两位举子的家世才学,秦织院子里的下人们无不喜气盈腮,秦织的奶娘刘妈妈在自己奶大的小娘子面前没什么避讳,说得十分直白:“王妃当真宽宏厚道,听说两位举子出自左冯翊、右扶风,乃是前朝的膏粱之姓。家中田产虽没有裴祭酒的多,却也是赫赫有名的世家。碍着前朝皇帝的爱重,这两家三代都没有出仕。大家都说,以这两位的身份和才华,必然是要中举的,到时候,他们在京中购宅子,您无论嫁给谁都是一进门就做当家主母的!”
这世道的女子本就苦,丈夫靠不住,只能靠儿子,自然对分去了儿子的媳妇百般不满。媳妇呢,碍于孝道,为了名声,自然要加倍谨慎地侍奉讨好婆婆,待自己有了媳妇后重复这一过程,循环往复,千年不绝。故对这些一生就只能困在方寸之地的女子来说,哪怕仅仅是这片方寸之地中,从身为一家之主的男人手中漏出来的点滴权利,也值得她们用尽全部的心力去争夺。正因为如此,一过门就做当家主母,不用侍奉婆婆,不用照料小叔小姑子,甚至连下人都多半是自己带过去的,而非小心翼翼拉拢着夫家的人,无疑是令未婚小娘子甚至难缠丈母娘都十分满意的婚姻。如果这个夫婿的容貌俊秀,才华横溢,前途无量,又家大业大,简直能用无可挑剔来形容了。
秦织害羞地低下头,耳根红如火烧,脸上却洋溢着幸福的笑。
见着同胞姐姐的神情,本该为她高兴的秦绮却满嘴苦涩,哪怕脸上在笑,心中也是酸酸的。
不同于秦织的随遇而安,温柔淡然,秦绮从来就不是什么甘于柔顺服从命运的人,她处处与人为善,小恩小惠不断,很是拉拢了一批使女妈妈们。这些人不会为她而对抗沈曼,却在沈曼表达了对庶女足够的宽厚之后,乐意用只言片语给秦绮提个醒。所以她知道,尽管她不断地讨好着嫡母,在嫡母心中还是温柔和顺的秦织比较得心意,好比在两人的婚事上,沈曼给秦织挑了这么一个经济适用男,给自己呢?
解忧、解语自小跟着秦绮一块长大,对这位主子十分了解,知她心中不虞,待回了房间后,便小声劝道:“三娘子,二娘子得了好姻缘,您也的好事也快来啦!”
“是啊,林、乔二家虽是前朝显贵,本朝到底无甚根基。王妃娘娘给您挑得是勋贵人家的子弟,必然不会差,世家虽清贵,勋贵却有权啊!”
“孺人也参与到了您的婚事中,有孺人掌眼,您的婚事岂会不好?”
两个妙龄少女一左一右,妙语连珠,秦绮非但没有开怀,反倒摇了摇头,示意她们退下。
等到四周彻底无人的时候,她才绞紧了双手,用力撕扯衣服,想要发泄心中的郁气,却发现越想越不服气。
到底是使女,光瞄着富贵去了,也不想想,这些所谓的勋贵脚上的泥还没洗干净呢!若碰上一两个摆威风又拎不清的婆婆、太婆婆,那可怎生是好?再说了,林、乔二人都是有状元之才的,状元三年才出一个,长安的勋贵子弟有多少?又不是嫁嫡长子,做爵位继承人,归根到底还是要自己去奋斗。既然如此,为何不嫁个有真才实学的,为何非要从勋贵里挑?
她本就有几分聪明才智,加上沈曼房中使女的提点,自然明白这两位举子有一位是秦织的夫婿,另一位则是为高盈准备的,正因为如此,她才越发不甘——连申国公与陈留郡主的独女都要嫁给举子,可见这两人的条件是何等的优秀,为何这等好事落不到她身上?她的年纪也不算小,根本等不了下一个三年……难道嫡母只因为更喜欢秦织,就将这桩好姻缘给她,完全不想想以秦织的性格,根本就不是当家主母的料子么?
哼,说来说去,到底不是亲生的,给谁都一样,根本不去想太多。嫡母若是心胸狭窄,面甜心苦,恶毒自私……无论是哪一种,秦绮都自恃能将对方虚伪的假面揭下来,狠狠给对方以打击,最后收获美满姻缘。偏偏代王妃沈曼对她没半点不好,更没有在姻缘上卡她的意思,顶多是两种姻缘里挑了相对来说更好的一种给秦织罢了。这样的行事作风,根本连辩驳的余地都没有,别人只会说她遇上了一个宽厚大度的好嫡母,甚至觉得联姻豪门比嫁给举子来得更幸福美满。可……为何,还是那么的不甘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