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一个月,萧家从天上到地下,再从地下到天上,来回转了好几圈。好容易尘埃落定,忽上忽下的心挪回原位,冷不丁又被惊雷劈得六神无主。
“你们怎么能想出这么荒谬的主意?”极度的惊恐下,萧誉的发妻班氏忘记了长幼尊卑,不顾世家的风范礼仪,冲着生母与姑姑歇斯底里地喊了起来,“拿庶女代替?若代王府愿意让赵肃娶庶女,满长安的权贵都乐意结这门亲,怎么可能轮得到咱们家?”
被小辈当面驳斥,班韩氏和颜班氏面上挂不住,身为母亲的班韩氏脸一沉,厉声训斥女儿:“你二表姐病得忽然,床都起不来,更不要说千里迢迢来完婚。赵肃出身寒微,咱们出个养在正房太太名下,言行举止无一不出挑的庶女,记做旁支女嫁过去,也不算辱没了他,赞之的老师娶得也不是韩家的庶女么?照样和和美美,没红过脸。”
班氏远嫁到京城,又碰上了一个溺爱儿子还没什么见识,对她百般挑剔的继室婆婆,一面笼络丈夫,一面与婆婆斗法,还要打理整个萧家,努力充实自己,不让人小瞧了去。几年的家当下来,早就不是那个困在班家一隅,对长辈的话语奉若神明的小娘子了,自然明白二表姐颜氏所谓的“重病”,只不过是瞧不起赵肃年纪大,出身低,家业不丰厚,不想嫁给对方罢了。
班、颜、韩三家本就以韩家为首,二表姐嫁得是韩家家主最喜欢的嫡孙,她要为夫婿守节,过继子嗣传承夫婿的香烟,韩家家主岂有不乐意的道理?对母亲来说,小姑子的女儿自然没有侄子亲,侄子后继有人她心中欢喜,反正孤零零过日子得是自己的女儿;对姑姑来说,女儿再嫁给寒门之子实在丢人,若女儿为韩家守节,从姑姑到表姐妹们都要受益,至于三家里的其他人……哼,怕是在陇西待久了,当惯了地方官都要给几分面子的地头蛇,狂妄到认不清谁是谁了吧?
萧誉的恩师没有入仕,名气也没大到名震士林的程度,自然没有挑挑拣拣的资格,庶子娶庶女也算门当户对,赵肃却是代王的心腹啊!这样的人,权贵府名正言顺的庶女都娶得,岂会要他们家这种名不正言不顺,之前一直随了生母身份,实际上是奴婢之身的庶女?这不是结亲,完全是结仇啊!
若不是自己在代王回京之后,有意拉拢夫婿与沈淮的关系,将自己的表姐介绍给赵肃,这次的危机也不能这么快地过去,可谁知道外人递出来的刀子刚收回去,自家人却往她身上扔了一张催命符?
班氏历练数载,早非吴下阿蒙,她知此事一弄不好四家都要遭殃,又明白自己若是说得委婉一点,长辈必定不会听,索性直来直去,异常干脆地说:“夫婿的恩师,我无从置喙,赵校尉的婚事却是阿翁应下,恩师保媒,谯郡公做了证人的。二表姐无法成婚,咱们少不得与赵校尉说一声,省得落个‘妄冒为婚’的罪名。”
班韩氏和颜班氏以为她松动了,刚要说什么,便听她又来了一句:“赵校尉家中没有女眷,也没能撑场面的长辈,王府怕他的婚事不热闹,特特派了几个得力的管事和王妃身边的心腹妈妈去料理。”
原本自信满满的班韩氏和颜班氏一听,面色惨白,后者直勾勾地盯着侄女,声音颤抖,身子不住打晃:“此,此事当真?”不过一介庶民,铁匠学徒出身,也无甚本事,脚底上的泥都没洗干净,却能得到代王如此青睐?
班氏一肚子火气,见着母亲和姑姑这样,又有些不忍,但她确实没有任何办法,一眨眼,泪珠子就不住滚落:“所以我才说您们糊涂啊!那是王爷,高高在上的王爷,想要抬举一个人还不简单么?都说打狗也要看主人,咱们即便不攀附,也不能得罪王爷啊!”真不知道你们哪来的底气,赵肃虽出身不好,到底是圣人亲封的校尉,与代王府的关系又亲近,对一个寡妇来说简直是积了几辈子的德才摊上得好事,连见都没见就觉得对方粗鄙,无能,没办法让自己荣华富贵,非要装病、守节,非要用庶女来顶。难道不明白此事一旦揭穿,两家就成了死仇,这桩婚事在律法上也站不住跟脚么?
“那,那……那这可怎么办?”
特意去萧家探口风的女人们六神无主地回来,将消息往自家一带,原本信心满满的男人们也恐慌起来,商量来商量去,商量得结果是——
“颜九娘?”秦琬放下手中的书卷,神情有些冷淡,“这就是颜家给的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