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祖痛恨生父,不立先祖七庙,不认祖归宗,那又如何?多得是人为太祖找理由,对太祖报复陈家的行为,大家全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做没看见。这等人伦大事都可以被罔顾,友悌又算得了什么?圣人还没天真到依靠“继承者的良心”上去,思来想去,只有将他想保护的人和他选定的人用利益牢牢绑在一起,他才能够安心。
自己的儿子,圣人明白得很,鲁王在军中无甚势力,却很得宗亲勋贵和读书人的心,这一方面简直甩了魏王十万八千里,谁让鲁王见谁都面带微笑,态度和煦,魏王却一板一眼,不苟言笑呢?
没有谁天生下贱,不喜欢和颜悦色对自己的人,偏要热脸贴冷屁股,但现在……圣人长叹一声,眉宇间郁色难消。
这一次,又得委屈恪儿了。
戴密一案沸沸扬扬,魏王跪在圣人面前,伏地谢罪。圣人命魏王回府反省三月,顺便提醒一句,你的嫡长子年纪不小了,也该娶亲了。
此言一出,从诸王到宗亲,从勋贵到世家,从文臣到武将,全都琢磨开了。
圣人这是什么意思?认为魏王不慈?暗示魏王联姻?还是警告魏王不要拿嫡长子的婚事当筹码,老老实实娶个称心合意的儿媳妇就好?还是别的什么?
魏王千提防,万小心,还是栽了这么大一个跟头,简直将鲁王恨到了骨子里,却只能隐忍蛰伏,琢磨着圣人的心思,品味着圣人的用意,顺带眼睁睁地鲁王春风得意,排斥异己。
鲁王的势力再怎么强横,终究比不过当年的怀献太子,魏王能在怀献太子的敌意中活下来,自然不会被鲁王给打倒。他重重申斥了教女无方的安国侯,却没有与之撇清关系,虽说也没帮助的意思,却已让安国侯感激涕零。
两位同父异母的弟弟厮杀得如此激烈,几乎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代王纵是再怎么不关心政事,对此也有所耳闻。他自觉不是这些人的对手,退让之心越盛,几乎到了想称病不去早朝的程度,碍于圣人对他十分关切,若听闻他病了定会派太医令来看方作罢。谁料两月之后,骤然一道惊雷劈下。
“我和苏彧?”秦琬以手扶额,叹道,“我就知道……”
鲁王手段狠戾,过犹不及,自以为得计,却不知让摇摆不定的圣人下了决心。
圣人不想立钟婕妤为后,便没办法立魏王为太子,如此一来,少不得在别的方面弥补,比如,帮魏王找一个宗亲权贵靠拢过来的契机。
代王身为宗正寺卿,又是皇长子,如今虽算不得宗室成员,却已被满长安的人看成了宗室中头一份,偏偏他又只有一个视若珍宝的嫡女。在这等情景下,有什么招数会比联姻更好用呢?
裴熙神色郁郁,很不高兴地说:“苏彧那等货色,给你提鞋都不配,若是换做苏锐,勉强还能入眼。”
“你呀,说什么话呢!”秦琬叹了一声,倒不是为自己,“阿耶怕是会很难过吧?”明明求了圣人两次,让她婚事自主,千万不能嫁给苏彧,圣人还是下了这么一道旨意,御笔朱批地赐婚,想反悔也不能够。哪怕代王习惯了自个儿在圣人心中的份量不够重,遇上这等事,到底意难平。
“代王殿下……”裴熙摇了摇头,无奈道,“圣旨刚下,他就进宫了。”
此时的甘露殿内,秦恪双手紧紧握拳,眼睛通红,不顾什么礼仪,声嘶力竭地喊道:“父亲,您答应过我的,您答应过我的——”
圣人见长子伤心至此,一颗心也抽痛起来,却强作冷淡地说:“朕未曾答应过你什么,也不明白你厌恶苏彧哪点。安西大都护的嫡长子,曲成郡公的继承人,文才武功均无可挑剔,容貌气度亦是上上之选,这样的人,配公主都使得,也算不辱没了海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