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义随裴家车队进京之事虽做得隐秘,却依旧被随行的裴家奴仆瞧出了端倪,早早就将消息传给了裴礼。
听见这一消息,原本还有些犹豫不决的裴礼对父亲彻底寒了心,故他下朝的时候借机拦住魏王,恭敬又不失风度地提起自己想对流放的罗道及其家眷照拂一二的事情。
当着众人的面,魏王二话不说应了下来,回府之后,原本沉郁的神色渐渐松动,召了心腹幕僚刘忠和纪鸣来,将方才的事情提了一句,这两人连忙恭维道:“洛阳裴氏的继承人向王爷示好,可见王爷大势已成,人心所向!”
裴礼做得虽然委婉,聪明人谁看不明白?他压根不是想照拂罗家,只是做个“两家恩虽断,裴家情犹在”的姿态,顺带借着这件事向魏王和代王卖个好罢了。若非如此,苦主是代王,他为何要先拦着魏王?但对如今的罗道一家来说,哪怕裴礼只是想捞好名声,这般做法也能令罗家得许多实惠,当然,感不感恩就另说了。
魏王虽也欣悦,到底城府极深,面上便没露出半分喜色,反倒说:“孤未曾保下罗道,何喜之有?”
他对勋贵世家的做派向来是烦的,在他看来,这些家族的子弟十有八九*都是尸位素餐之辈,求得太多,给得太少,总想凭着“情面”和“地位”捞好处,哪里及得上全心全意依附他,身家性命都系于他一身的庶族和奴才们?还一个原因便是钟婕妤了,毕竟在平民百姓眼中,只要是“娘娘”,别管是皇后贵妃还是最末等的采女,无一不是天上的仙女,高不可攀,只能仰视的人物。权贵、世家的人嘛,知晓钟婕妤的底细,免不得就带了几分对她人品的轻视。
魏王不喜欢勋贵世家,后者也不是傻的,自然与他走得远,多往在勋贵世家上头下功夫的鲁王身边靠。好容易等到了圣人下旨,许多人想改换门庭了,偏偏又碰上罗道的事情。
明眼人都清楚,海陵县主和罗韵十有八九*是被人当枪使了,一个不知道对方身份,乍然富贵,未免骄纵;一个脑袋愚笨,妒火攻心,不知好歹。火星子点着了,旁人再泼点油,用力扇几番,即便将灭了还得留下些痕迹,何况卷入其中的人呢?
道理谁都知道,架不住性命重要啊,今天罗道与魏王走得近了,落得个全家流放三千里的结局,明日我与魏王走得近了,全家会是什么下场?魏王能不能保下罗道,政治意义远远大于罗家的未来。
他根基不稳,又输了这么一局,底下人的心也开始焦躁起来,这时候裴礼跳出来……想想裴礼素日的做派,再想想到裴家嫡子庶子的嫌隙,裴义与自个儿手下的几次接触,以及与代王处得很好的裴熙,猜到这主意是谁出的魏王的眼神沉了沉。
天生就拥有一切的嫡子,被父亲宠爱的庶子,这才是寻常人家的情景。为何老天如此厚爱秦祚,让他既是嫡子,又是幼子,还被九五至尊的圣人所宠爱?为了他,圣人放弃了多少个儿子?代王、梁王、卫王,就连齐王的死,也与秦祚脱不开干系!若不是穆皇后从怀孕生子,圣人龙心大悦,宣贤妃何以不敢求医问药?哀毁过度,真是个置人于死地的好借口,不是么?
想到这里,魏王的心中充盈着悲愤、不甘、嫉妒与快意,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化作一句:“裴熙可用。”与洛阳裴氏的嫡系力量相比,庶支的力量就没那么重要了,哪怕裴义身后站着得是裴晋。
刘忠和纪鸣心里咯噔一下,暗暗叫苦,心道真是怕什么来什么。那一位来了王府,他们还有站的地方么?
裴熙不当王府属官甚至不当官都行,裴家家大业大的,足以让他过一辈子优渥生活,出身寒门的刘、纪二人却不能被恩主忘到脑后。但他们也不好明着说不行,裴熙大名天下皆知,主公想招揽他,对方似乎也有这意思,你说不可以?因为他比我强?若真傻到这份上,还做什么幕僚,一根绳子结果了自己才是正经!
这两人正寻思着如何说服魏王,就听魏王说:“罢了,让他继续在代王府留着吧!”明着撬代王的墙角实在太不像样,更别说裴熙那狗都讨嫌的脾气,得罪人事小,一个不合他的意,立刻翻脸不认人也不稀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