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疆不知邓凝的感慨,他几次升迁都蒙邓凝提议,对这个嫡长孙女极为看重,知邓凝没蠢到这程度,便打算与邓凝单独谈谈。
一进书房,左右退下,邓凝便“噗通”一声跪下来,泪如雨下:“祖父,咱们与魏王府联姻本是为了更长久的富贵,谁料这不是结亲,竟是结仇啊!”
邓凝很清楚,邓家的人都很自私,说她受了委屈之类的话,只是让人看笑话,给自己找不自在罢了。只有关切到他们切身利益的事情,他们才能听得进去。
果然,邓疆的脸沉了下来,关切地问:“究竟出了什么事?阿凝,起来说话。”
邓凝心中冷笑,赖在地上不肯起来,控诉秦宵:“您有所不知,秦宵他有个放在心尖的人,姓纪,明面上是纪鸣的私生女,实则是纪岚的嫡亲侄女!”
“纪岚?纪岚?”邓疆念着这个名字,想了好一会儿,猛地反应过来,“兴平七年的探花,纪岚?”
想到纪岚,邓疆的脸色阴晴不定起来。
二十年前的探花郎,簪花策马,倾倒女子无数。文采斐然,武略不弱,更兼有情有义,不肯抛弃糟糠之妻,另娶高门贵女。圣人对他也颇为喜爱,悉心栽培,短短三年就升至户部度支主事,离度支司主事之位只有一步之遥。
度支司乃是六部二十四司中公认的肥差,与吏部考功司并列第一。纪岚出身地方庶族,又占了这么一个位置,怎能坐得长久?穆家嫡系子弟,郑国公的嫡孙看中了这个位置,纪岚自然得“挪一挪”。圣人见纪岚被许多人攻讦,又无根基,反正也在户部历练够了,权衡之后,便将他安到了刑部,擢为员外郎。
那时,梁王与穆家斗得正激烈,接替纪岚的穆家子弟又是个脓包,除了揽钱玩女人,旁的一概不会,官没做多久就出事了。穆家为保嫡系子弟,将责任悉数推给纪岚,说是前任之责,非现任之过。怀献太子恰好又在此时病了,圣人心乱如麻,怕爱子保不住,不愿追究穆家,便将纪岚迁为地方官,有心让他暂时远离这团纷乱,过几年朝廷太平了,再重用于他。谁料纪岚心高气傲,禁不住一而再,再而三地给脓包让路,又洗刷不去身上的污名,郁结于心,加上水土不服,没到任上就去了。
纪岚的事情,邓疆也掺和了一脚——他当时见穆家势大,梁王名不正言不顺,也落井下石了一番,为纪岚的“贪污”做了伪证。如今想想,纪岚在刑部的那两年,恰好魏王刚接掌刑部,这两人若有什么情谊……
邓凝知邓疆松动,忙道:“您不知道,这个纪氏已在魏王府待了五六年,秦宵对她许诺,正妻一旦生下孩儿就给她名分。谁料孙女,孙女没福,几次都……秦宵嫌孙女占了正妻的位份又没用,再也等不得,便封了纪氏,说让纪氏帮孙女生孩子。如今的魏王府只知有纪氏,不知嗣王妃邓氏,就连魏王妃对纪氏也多一份容忍。若真让纪氏生下了魏王的长孙,她又是那样的出身,咱们邓家……”
邓疆一听,脸色更加难看。
纪清露一直住在王府并不是什么难打听到的事情,虽说羡慕的人多,名声到底不好听。若魏王真登大宝,她做了太子的妃嫔,又是皇长孙的母亲,焉能不想办法恢复身份?她的出身一旦暴露,世人只有同情的,也觉得魏王重情重义,哪会对她再有非议?
都说一朝天子一朝臣,魏王登基,穆家肯定得夹着尾巴做人,纪清露一旦恢复身份,纪岚的事情被人提起,那他邓疆算什么?长孙的生母与嫡母有这么一重渊源,魏王这是打算用完了就丢啊!
邓凝见邓疆神色不好,忙道:“孙女明白事情轻重,不求祖父为孙女张目,只求祖父想办法协助孙女,孙女要让纪清露——”
提到这个名字,她狠狠咬牙,“断、子、绝、孙!”
你不是会生么?你不是有三个儿子撑腰么,这辈子,我让你连个蛋都下不出来!
邓疆一听不用自己明着杠上魏王,心里一松,顿觉邓凝懂事。她可能有那样大的福分,受点委屈算什么呢?妾室再怎么受宠,到底比不上嫡妻名正言顺,纪氏生不出儿子,年华又渐渐老去,便无甚可怕的了。
故邓疆满口答应:“行,你回去等消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