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明溪醒来时,外头已是烈日当空,发现赵政霖早已离去,她不禁暗暗松了口气。
柳明溪正要起身,却又猛地跌坐回去,她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竟已浑身酸软,不禁又在心里骂那人几句。
说起来,那人都快三十岁了,竟然愈发爱折腾这种事,这简直,简直是……她有些难以用语言形容。
任何女人对于一个而且还是惟一的一个和自己有着多年亲密关系的男人,多多少少都会有些异样的情绪。
那种感情,或爱或恨,又或爱恨交织,或深或浅,又或时深时浅,惟独不可能无感,在这方面,柳明溪也不例外。
如今他对她的百般呵护,柳明溪都看在眼里。她并不是真的铁石心肠,若说全然不为所动也是不可能的。
可是一想到他们的关系,柳明溪心里有些黯然,其实他们真不该继续纠缠下去。
锦帐外的两名侍女听到动静,齐刷刷地过来朝她福身见礼,娇柔婉转地道了声,“夫人。”
柳明溪愣了愣,这才意识到赵政霖离开前竟还找了人来盯住她。
这厮分明是在故伎重施,要将她拘着!
在她心里头的一团怒火立时熊熊燃起来,几乎要烧上九重天去,她腾地起身。
锦帐也在此时被两只纤纤素手掀起,挂在两边的金钩上。
两名小丫鬟再次福了福身子,这两人都不过十一二岁的年纪,长得清清秀秀,都是美人坯子,教养也不错,论规矩,那至少也比她强得多。
柳明溪也不打算逞强,她坦然地任两名侍女上前伺候她起身更衣。
赵政霖为她准备的是一袭月白流光纱衣,看着倒也素净。素色纱衣轻轻拢拢的罩在身体上,更衬得她体态婀娜,肌肤胜雪。
这衣裳甫一上身,柳明溪就觉出不寻常来。
若是不明就里的人或许会认为这流光纱和旁边的料子相比,不过就是轻点、薄点、透气点罢了,也不算太稀罕的物什。
只有绝少数人才知这流光纱又名流月绡纱,它的来历颇为不俗。
传闻是南海鲛人用眼泪织就的,所以它的产量极为稀少。它胜在自带
流光,溢彩华美,若是站在阳光下更五彩斑斓,格外美仑美奂。
柳明溪多年前曾听说书人说到过南海鲛人,
“……殊不知,这南海之外有鲛人,水居如鱼,不废织绩。南海所出之绡纱,奇珍无价。南海有流月宫,乃鲛人织绡处。绡有皎如白月者,入水不濡。流月绡之溢彩华光,永世不朽。凡间有幸而得之者,可容颜常驻……”
当时她年纪尚小,因为觉得新鲜就听得津津有味,格外认真地听那白胡子说书人说那一个又一个传说中的奇珍异宝。她一直待到天黑,被柳府的护卫抓到方作罢。
这一段幼时经历,她原本早忘到九霄云外去,却在看到流光纱时,忽然清晰地记了起来。
传说中,流月绡纱历久弥新,若是得了这么件稀世珍宝便可以代代相传,凡俗女子无不向往,若能拥有一件流月绡纱制成的衣裳,她便能容颜不改,青春常驻。
然而这世上又有谁见过鲛人?那些溢美之辞也不过是些以讹传讹的传说罢了,无从考证,也不会有那个机会去验证。
再说,这世上若说真有谁得了流月绡纱这样的稀世宝物,还不得藏着掖着。
一旦被人知晓,别说代代相传了,少不得当场就被他人杀人夺宝。谁又会傻到透露哪怕一星半点的消息出来?
渐渐的,流月绡纱的名头也不再被人提及,取而代之的是略显通俗的流光纱三字。
真正的流光纱也就是流月绡纱,只存于传说中,坊间所贩的流光纱都是照着那传说中的流月绡纱仿出来的罢了。饶是如此,一匹流光纱也号称“其价百余金”。
柳明溪当然不会真的认为身上这件衣裳是鲛人的眼泪,她也不去管这件纱衣价值几何,反正赵政霖也知道她没银子。
再说她吃了他那么多亏,不过得他一件衣裳而已,根本就不算什么。
她只觉得这身衣衫实在是太打眼了,若是谁敢穿了它上街去,少不得会引得行人驻足,由此也足可见某人的“良苦用心”。
可是他越是想要拘着她,柳明就越是向往自由自在。
柳明溪看了看眼前这两
名身材略显单薄的侍女,一个大胆的想法油然而生。
她忽然发力,甚至还来不及趿上绣鞋,赤着脚便绕过两名侍女径直往屋外奔去。
廊上两排站得齐齐整整侍女见了她便齐刷刷地福身见礼,“夫人万安。”
柳明溪看到门外这乌泱泱的一片,又是大吃一惊。她也不言语,兀自赤着脚在黑色云晶石板上快速走着。她越走越快,下一瞬,她已经抬步小跑起来。
恰逢走廊里一缕轻风滑过,撩动她身上轻盈的薄纱,勾勒出极致曼妙的身材曲线,风姿动人,即便是同为女子的侍女也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屋外的光线比起帘幔低垂的卧房亮堂了不知凡几,跟在她身后的侍女们都不过十一二岁的年纪,她们对于男女之事还有些懵懂,却不会全然不等。
侍女们骤然在天光下看见了柳明溪细腻白皙的皮肤上印着斑斑点点,深浅不一的青紫瘀痕,哪能不知道那意味着什么,她们面面相觑,无不是羞红了脸。
见她不发一言地往前跑去,不明就里的侍女们也只得追在她身后。
赵政霖匆匆回到云中楼时,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
再说柳明溪,她倒也不是打算就这么逃走,只不过想借此试试看她们的底细罢了。
果不其然,这些侍女都是某人安排好,用来盯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