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会,李瑾煜才出声:“是朕对不住表姐。”
他继续道:“表姐放心,等这件事过去后,朕会接你回去。”
闻言,梁意欣抬眼:“皇上的意思是,我还需住在这吗?”
李瑾煜点头:“表姐暂时不宜露面,朕已跟裴爱卿说好,且让他护你一段时日。”
梁意欣低头,没说话。
“表姐不愿?”
“并未,”梁意欣摇头:“在哪都好,只要不回国公府。”
李瑾煜心里些许难受。梁意欣的心情他又怎么会不理解?从小宠爱她的太后将她当成人质,而信国公又把她当成梁家的棋子,这世间的冷暖她各尝了一半,想来是不愿回府的。
默了默,李瑾煜鼓起勇气抓住她的手。
梁意欣一愣,就听他说:“表姐不必难过,往后朕.......朕会陪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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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意欣的平安令没了顾忌,隔了两日,他以雷霆手段处理了太后的事情。
皇上下了道诏书,对天下人宣称太后于天谴而不寤,上累于祖宗,下负于蒸庶。痛心腼面已久欲潜心修佛,故而送去千里之外的佛陀寺吃斋念佛,修身养性。
秽乱宫闱的事没让世人知晓,这个处置可谓是全了太后的颜面。
离宫那日,太后退去了宫装,不染红颜,一身素衣站在宫门口,望着这个她住了二十多年的地方,一时间竟有些恍惚。
“娘娘别看了,”老嬷嬷抹泪:“马车在宫外等着了,咱们走吧。”
太后垂下眼,缓缓问:“皇上呢。”
“皇上在勤政殿,据说忙着跟大臣们商量闽州的事。”
太后笑起来,笑容落寞而凄楚:“他啊,哪是忙?是根本不愿再见哀家。”
“走吧。”她望了最后一眼永宁殿,蓦地落下滴泪来:“哀家这一生也活累了,离开罢。”
说完,她抬脚上了轿子。
朴素的轿子没了凤辇的繁华,如一阵凉风,悄无声息地穿高墙而过。
朱雀楼上,一抹明黄的身影站在那,目送轿子远远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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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庄绾从铺子里忙完后,见天色还早,索性吩咐车夫驾马去阳东巷。
到了地方,看门的小厮见她来,赶忙领她进门。
这座宅子是裴荇居在京城的别院,往回这里都空置着,如今却住了个特殊的客人。
梁意欣正坐在水榭里喂鱼,听得婢女禀报说庄绾来了,她转头。
只见庄绾着了件湘妃色的长裙款款而来。她脸上带着笑,这笑却并不刺眼,没有同情没有嘲弄更没有任何怨恨,倒像是故友见面般平静而熟稔。
梁意欣愣怔,第一次认真打量这个传闻中的美人。
以前觉得她的美貌肤浅,如今却觉得明媚大气。甚至,她身上还有一股与所有闺阁女子不同的豁达和随性,这种气度是旁人难以比拟的,也正是她独特耀眼之处。
“梁小姐。”庄绾进了水榭,对她福了福。
“庄姑娘。”梁意欣也起身回了个礼:“不知庄姑娘前来有什么事?”
庄绾笑:“并没什么事,只是见天色早过来看望你罢了,是否打搅你了?”
“并未,庄姑娘请坐。”
庄绾点头,在桌边坐下来。
此前裴荇居跟她说了梁意欣的事,虽不知皇上接下来要谋划什么,但他把梁意欣暂时安置在这必定有他的道理。
不忍她一人独坐西亭,索性想着得空来看看。
但对于梁意欣这个人,庄绾的感情有些复杂,她是欣赏的,却也是敌对的。更复杂的是,某种程度上她觉得她们是一类人,梁意欣骨子里就有着离经叛道,娇柔的外表下是不肯妥协的倔强和固执。
只不过梁意欣擅于隐忍,也擅于沉默。
“太后的事......”忖了忖,庄绾说:“我听得了些消息,或许你也想听。”
果然,梁意欣抬眼。
庄绾道:“太后离开京城了,被皇上送去了佛陀寺礼佛。信国公府仍在寻你的下落,不过,他们恐怕不知道你在这。”
梁意欣面色平静,须臾,淡笑了笑:“你知道我的事?”
“知道些,不多,裴荇居告诉我的。”
“真羡慕你!”梁意欣突然开口。
庄绾诧异:“我没想到,居然能从你口中听到羡慕二字。”
“你恐怕不知道......”梁意欣给她倒了杯茶:“从我第一次见到你时,我便是这么个想法了。”
“为何?”
“大概......你拥有太多了吧。”
庄绾探究地看向梁意欣,但梁意欣隐藏得极好,眼睫低垂,视线落在茶盏上。
“你虽家破人亡,却拥有疼爱你的父母,溺爱你的兄长,还有......”梁意欣抬眼:“裴大人很好,他是个好人。”
庄绾捧起茶盏慢饮,安静听她说。
梁意欣笑容苦涩:“不怕你笑话,我虽生在信国公府,拥有数不尽的荣华富贵和权势,可却难以拥有最想要的东西。有时候我想,或许是我太贪心,毕竟我的身份已经令许多人仰望不及。可我难以说服自己,这些根本就不是我所愿,我生非我所愿,我活也非我所愿。”
“那梁小姐所愿的是什么?”庄绾问。
“跟你一样......”梁意欣停了下,说:“被爱与自由的灵魂。”
庄绾缓缓笑起来:“其实我今日来除了看你,也是想跟你道歉。”
“什么?”
“上次在行宫的时候,梁小姐助我离开京城,曾让我承诺你一件事。但我食言了,可我并不后悔。”
梁意欣动作顿了顿,就听庄绾道:“正如你所说,裴荇居很好,我想留在他身边。我喜欢他,想陪着他,出于我灵魂自由的爱。”
“但有一点,跟你说的不一样。”她继续道:“我所愿并非被爱与灵魂自由,而是爱与灵魂自由。”
“爱,与灵魂自由?”
“对啊,”庄绾笑:“灵魂自由让我们拥有爱的能力,也让我们拥有接受被爱或不被爱的勇气。但不论是被爱或不被爱,自由的灵魂会告诉我们,我们可以自己爱自己。”
梁意欣一愣,口中喃喃“自己爱自己......”,她忽然慌张起来,望着庄绾:“我不明白,如何自己爱自己?”
庄绾道:“我们渴望自由,却总是困于生活的枷锁中,立于感情的荆棘中,但我们有高歌和呐喊的权利,那便是自由。为自己高歌,那便是爱自己了。”
她又道:“人活在这世上,最重要的是爱人的能力,而不是被爱。若我们处在不被爱之中却仍然能去爱人,到那一天,我们便也真正的灵魂自由而强大。”
梁意欣听了,许久,她露出笑来:“我竟不知原来是这样,倒是我狭隘了,半生受困,不在世俗,倒在我心间。”
庄绾笑,抬手从袖子里掏啊掏,掏出个纸包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