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争的胜负,实际上在一打响之前就已经解决了,剩下的是用鲜血和生命铺垫的过程,无论谁看到,都会令人心颤。兵力与兵器这些在战争中至关重要的因素都不再重要,将士的斗志、敌情的变化、军士之间的协调和战术结合,任何一个失误,都足以葬送掉全军性命。”邓汉炎是武将,见过太多战争,到哪里都甩不开他对生命的忧患,他想用这些血肉之躯来唤醒辛彦之爱民如子的心。
“那你觉得,是信安君能赢,还是缘稹能赢?”以前在墨峦府地时,辛彦之就听阿郭提起,邓汉炎随邓荣领兵数年,邓汉炎之用兵,谋定后动,料敌如神,与其父邓荣一样,邓荣在军中十五年,未尝有所挫衄。
“外军骄汰渐生,内相残杀,官军之骄汰腐败,更甚于敌,各军统领,互相猜忌,军无统帅,此兵家所忌,加以军需缺乏,恐难撑久日,若信安君以实力捣之,京城大难之平,然西南之军,日行百里,忍饥耐寒,忧谗畏讥,西南至石牌岗,道路险恶狭隘,行军非常艰险,石牌岗沿途村里贫瘠,无从因粮,若西南之军不尽早夺下禾枪石,此役难以取胜。”
若说在墨峦府地,辛彦之把邓汉炎的事迹只当故事听了听,模糊了他对邓汉炎的欣赏,今日,他便是洗耳恭听,邓汉炎的一席话让他将这场战争听得明明白白,在他眼里,邓汉炎若不遇到了王祖外戚剑洪将军,北冕国司马的位子,应该由他来坐。他对所有细节都能详尽准确,对战局的整体亦能把握,在他的分析下,那些被掩在背后的问题,也都一一清晰地列在他的面前,眼前的邓汉炎,看上去朴实无华,却闪耀着历练老到的智慧之光。
“本王亦不希望百姓流离失所,受战争荼毒,怕是没有时间留给邓大人了,今日请邓大人来,是为辛洛安危。”辛彦之再一次用铃儿的安危捆绑邓汉炎,这一招百试百灵。“就算信安君杀进都城,他也赢不了缘稹,到时,辛洛会与信安君因逆谋一起被处死,邓将军可愿与本王联手,救辛洛、救北冕国百姓于水火?”辛彦之跟邓汉炎聊了这么久,邓汉炎那颗炽热的爱民之心,他已经感受到了,即使要夺回铃儿,他现在也要打出“救北冕国百姓”的这杆正义大旗。邓汉炎是他一定要争取到的人,现在,炽烨那边正打得热火朝天,若真像邓汉炎分析的,炽烨打进了京,那缘稹的外军也就打光了,依靠手中的禁卫军,守不住王座,他需要一个能带兵打仗的“自己人”,邓汉炎再合适不过。
“大君大人高看了下臣。”邓汉炎断不希望这一幕成真,邓家当真要走上这条谋反之路吗?如果是他父亲,又会怎么选?帮缘稹,是北冕国大义,可对面站的是河宗铃,若站在缘遥或炽烨这一边,就是名副其实的谋反,这一世,邓家在走的都是一条谋反之路。
“信安君已经是谋逆,能救辛洛的,只有本王。”辛彦之在拿邓汉炎对铃儿的感情和他对炽烨的兄弟情义做赌注。“信安君越过禾枪石,只是时间问题,一旦进京,他只有死路一条,若是邓将军能与本王联手,本王定会留信安君性命。”
“大君大人需要下臣做些什么?”这个筹码对邓汉炎是有吸引力的,相当于一下子救了铃儿与炽烨的两条性命。但同时,邓汉炎心中也是没有底的,他只能死马当活马医,缘遥说的没错,炽烨是谋逆,打下去也只有死路一条,但缘遥当真能放炽烨一马吗?这一点,还有待商榷。缘遥与炽烨之间是敌对的,这种敌对在缘遥这里升级成了夺妻的仇恨,还有北冕国的王位。想到这里,邓汉炎心中并不相信缘遥开出的条件,二人难以共存。
“重归一统,只有重归一统天下才能太平,百姓才能过上安生日子,无论是信安君打,还是缘稹打,吃苦受难的都是百姓。”辛彦之打出来“清君侧”的口号,若是邓汉炎不答应,就显得邓汉炎不明大义、乱臣贼子了。“本王现在想知道,信安君能否顺利进京?”
“怕是困难,在用兵上,信安君稳重、保守,与都城中传言的恣肆张扬的性子不同,他带的兵跟剑洪将军不同,既没有粗鲁勇敢又没有韧性,西南军队以意志着称,信安君极少冒险,也不敢反常规,他的战术偏稳妥、可靠,多以优势的兵力为保证,此次西南兵力七万,以信安君的打法,很快会打光,信安君擅长进攻,不长于防守,一旦大王调集兵力增援石牌岗,就阻断了信安君进攻的步伐,战局也会因此转入阵地战,信安君长于运动战,而不是阵地战,若他不能短时间内取下禾枪石,战局会被扭转。”
邓汉炎的分析反而让辛彦之心揪在一起,他做了这么多,就是想让炽烨打进京,只要炽烨进京,辛彦之就只管收网就可以。
“本王要信安君打进京。”辛彦之让炽烨打进来,消耗西南大部分的兵力,再与炽烨拼谁的血更厚。辛彦之的大格局是可怕的,炽烨忙了半天,最大的受益人会是辛彦之。这也是辛彦之要逼反炽烨的另一个原因。
“大君大人是何意?”
“信安君进京,辛洛才会来。”辛彦之只说了一句话,他知道,对于邓汉炎,这一句话就已经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