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关公社教育专干段邦斌今天参加了马拴的追悼会后,心情非常沉重,他没有心思干任何事情,便来到了加林的办公室。
加林晚上复习了一个多小时的数学,证明不了几个三角恒等式,头昏脑胀。他便翻起了桌上雨果的《悲惨世界》随便翻着,一看段专干推门进来了,加林急忙起身,“段专干你好,快坐下!”
段专干一把抓起加林的办公椅转了九十度,坐在了上面,加林则坐在床边。
自从加林去年参加考试被录用为合同制干部后,段邦斌和加林走得更近了,他们的办公室相隔又不远,经常晚上没事的时候,要么,你来我这,要么,我去你那,欣赏奇文,谈经论道,他俩在精神上有许多契合点,加上他俩的共同爱好,对弈沙场。
“段哥,有啥不顺心的事?”加林问道,加林对段邦斌,有时称职务,有时称兄道弟,这点段邦斌并不在乎。看到段邦斌面孔严肃地样子,加林起身递上一根烟。
段邦斌点着烟吸着,面孔依旧是那样的严肃,吸了几口烟后,这才慢慢地说起了他的心思,“加林,我今天代表镇教委去送了一个原校管会的同志,年龄吗?比我小几岁,说来你或许认识,他是你村的女婿,人叫马拴。”
当加林一听到“马拴”这两个字时,他的心里一阵痉挛,大脑顿时一片空白,不知回应什么。“加林你不知道,真没想到今天这场面比埋教育局长他父亲还要大,来了这么多的人,这是我一生中在农村见过的最大的场面。从马店回来,我想了一路,刘校长的悼词高度地赞扬了马拴同志平凡而伟大的一生,他关爱学校,对马店教育革命事业的发展作出很大的贡献。就在刘校长念悼词的同时,群众中的哭声也夹杂在里面,只见刘校长的嘴在动,而听不听他在念着什么。我一直在想,一个极普通的农民为何能在群众中有这么大影响。”
加林一根烟吸了一口,就吸不下去了,他把烟捏在手上,直到段邦斌把话说完,看来段邦斌明显不知道加林和马拴的那种深一层的关系,加林叹了一口气,终于组织了一句话,“马拴的确是个好同志!”加林用一句冠冕堂皇的话回了一句。再说加林对段邦斌的话也不感兴趣。
段邦斌坐了一会儿,就离开了。
送走了段邦斌,加林便躺在床上,顿时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马拴娶了巧珍,加林虽说心里有一百个不愿意,他能说出口吗?是他把人家刘巧珍给甩了!马拴能再回头娶巧珍,这说明马拴对巧珍的爱并不比他加林少多少。现在马拴离去了,巧珍一个人带着娃娃可咋过呀?
马拴的离去同时也在高加林的心里引起了极大地震动,巧珍现在是个什么样子,有谁能帮巧珍度过难关?这让加林心里不安了起来……
虽说加林现在和巧珍没有一点关系,但人性使加林不得不考虑这个问题。加林看着床前的黑灯芯绒方口鞋,不由自主地掉下了眼泪,这是巧珍在他养脚期间看他时,给他送来的鞋。
加林的眼眶湿润了,巧珍来看他的那天下午,巧珍就呆呆地坐在他的身边,望着他的右脚不时的落泪。他们之间好像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那时他已经几年没见巧珍了,他哪天不把巧珍的名字在嘴边喊上几遍呢?他哪里还有资格再见巧珍呢?
当加林问道,“巧珍你怎么来了!”加林的这句话里包含有多种意思,其中一种就是你还能找到看我的理由吗?没想到巧珍的回答,让加林更加的不安和自责,你想巧珍是怎样回答的,“加林,我原本能知道是这样的事情,我宁愿一辈子不嫁人,除非你再要我,我是能做到的,我可以每天晚上想着你入睡,在梦里和你随缘。我嫁马拴就是为了你,让你一心一意地跟着黄雅萍去发展,去过你向往的大城市里面的生活。我整天在恨你想你中生活。现在你有难,我就是想过来看看你,看你不需要找什么理由,我明里给他马拴说了,我就是专门来看你的。我不怕你说我贱,加林,你真不知道我是多么的爱你呀!”巧珍把在羊马河桥上与加林分别时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躺在床上的高加林心潮起伏,浊浪排空,他可以想象巧珍这时是个什么样子,巧珍是怎样度过失去马拴头期的这几个日日夜夜呢?他高加林又能为刘巧珍做些什么呢?
这一夜加林感觉好像是他从县上回来那天晚上的情感生活的再一次体验,他十分沮丧,有一种说不出愤懑,闹心,焦虑。马拴的确是个好小伙,虽说没有文化,但他心眼活,为人厚道,巧珍跟着他,也算过了几天舒心日子。刚才段邦斌给他说的马拴的事和景若虹老师给他说的他被处理的事,在他的心里产生了同样的效果,彻底击碎了他的精神世界。
加林整夜睡不着,一会躺在床上吸烟,一会坐在床上吸烟,一会儿又拿起巧珍给他做的布鞋,数着鞋底的针眼,一个纥繨两个针眼,一只鞋已经数到了一千三百多个针眼,他再也数不下去了,眼含热泪,这一针一线包含着巧珍怎样的情感……
这几天加林都是这样过来的,干完工作一有时间就在想着巧珍,他在对待情感方面是很自私的。但加林心里还是爱巧珍的,加林深知这时的刘巧珍或许最需要他高加林的慰藉,而他又不能在第一时间出现在巧珍的面前,加林现在又经受着人生以来最大的痛苦……
加林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