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皇礼成。
陈远毫无动静的尸体,在其头顶,便是一座金冠凝现。
金冠上刻一龙首之印,中基满是经文冗语,凝实,且光芒盛灿。
这光耀照在人之身上,暖洋洋,温灼灼,却像是三月阳春,温和暖人。
那些个一遍遍呼唤着陈远的孩童,心神似觉得通透,便无意间,看到久久跪地持剑的陈远尸体,浅浅一动。
李屠户的眼珠猛然瞪大,连着远处老僵,都不由得失神。
……
陈远睁开眼。
眼前是一片虚无的灰。
转眼间又白茫茫,像镜心湖里的三重梦魇天。
转眼间又黑沉沉,像即将落日的合久宗山巅。
陈远迷茫地往前走,脚下,渐地出现一具头骨。
眼神渐渐对焦,便是看见,满地散乱骸骨,在黑沉天空下,凉人心肺。
“我……死了吗?”
陈远喃喃道,他记起自己似乎是死了。
蚀渊里的魂将境掌舵仙,和一头化作佛谷的督宇境大虫。
他们似无往不利的刀,轻松让陈远的生命腰斩。
陈远看不清自己的身体,也看不清天边各处黑暗里隐藏着什么东西。
但足震寰宇的凶兽吼叫,以及呼啸的风声,震得陈远耳朵嗡鸣,眼神越来越迷茫。
干涩咽口唾沫,陈远继续向前走去。
便是两边出现了温暖气息。
抬头,陈远看见一片篝火,看到两个黑青肤色的似人生物,正用着扭曲的绿色枝木,架烤着一团血肉。
陈远似乎很饿,他看向篝火,看向那里正滋滋冒油的血肉,问道:
“我可以吃一口吗?”
两个黑青肤色的似人生物,似乎并未察觉到陈远的到来。
其中一只脸上涂满油绿装饰的,吸了吸鼻子,小声道:
“我似乎闻到了……鬼魂的气息。”
正翻着血肉的另一只生物,眸子瞪了瞪,再嗤笑一声道:
“你他妈别吹牛逼,还鬼魂……偌大渊界只有渊帝掌握生死之术,可观游荡于渊内的亡魂……除非刚刚死去的修士三生魂,否则无人看得见鬼魄……”
“这林子我排查了许久,除了战事遗迹,什么都没瞧见,哪有什么刚死的修士,好好吃你的食吧。”
对面那只生物,缓缓说着。
但落在陈远耳里,却又成了另一番滋味。
“我真的变成鬼了?”
陈远低头看着自己模糊的身子,看着自己虚无的双手,看着这黑沉的天,与噼啪燃烧的篝火。
他将手搭在那块被炙烤的血肉块之上,却是毫无疑问地穿了过去。
什么都没摸着……
在这一刻,陈远似乎才反应过来。
自己的一生,便在佛谷那场战事中戛然而止。
一切旧友,一切旧识,皆化为梦幻泡影。
沉痛坐在地上,陈远揉搓着触感不真实的脸颊,看着两个似人的青黑色生物大快朵颐。
陈远渐渐地放声大笑,疯疯癫癫,毫不保留。
没人听得到鬼魂的哭泣。
没人听得到逝者的呐喊。
可还未来得及给酒池养老送终。
可还未来得及给如雪一个名分。
可还未来得及同旧友告别……
死亡是陈远的选择,但似乎并不是解脱。
他似乎堕入了另一个黑暗,永远无法回头。
不知在这满地白骨的昏暗林间枯坐了多久。
陈远只见那两人离开。
只见这林子枯萎。
只见这白骨被酸土侵蚀殆尽。
陈远见到这里涨起了潮水,淹没了自己。
也不知多少年,那潮水消退,又有人烟在这种了奇怪的庄稼,建了数座小屋。
见两只强悍生物交手,又将这传承不知多少的村落夷为了平地。
陈远成了一道孤魂野鬼,浸入了岁月,踏入了永恒。
他在观潮水,观庄稼,观传承,观岁月中,曾一度认为,长生便是如此……
不知多少年,这里又建了高耸城墙,压迫着人的心脏。
人烟渐密。
又有凶兽拉轿,载着仪仗盛大的贵人踏出踏进。
陈远依旧在看。
又不知过了多少载。
这城头挂起了一颗头颅。
城内灯火齐鸣,热闹腾腾。
他们在庆贺这城头挂着的一颗脑袋。
陈远站在岁月里,听着轿子里的贵人朗声道:
“南冥域域主,大宇境拓荒仙,斩三千大陆中天命头颅一颗!”
“今挂于南冥域南冥城头,以示我域之威,扬我界之威!”
陈远怔怔地看着城头上那颗头颅。
他的脸上满是不甘,满是狰狞,似乎与自己初来时一样。
但又不一样,起码自己成了鬼物,而这位天命,却身死道消。
又是多少年。
陈远记不清了,只看见万里城池化为一杯黄沙。
风一吹便散去,带着那位天命的头颅。
陈远决定出去走走。
不知多少载前,听得那篝火旁的两人说过,这界里渊帝,有识魂之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