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外头再怎么老实,老洪在家里也是做得了主的,他无力地呵斥:“哭哭啼啼的,搞得像是我要死了,”黑着脸训完,又介绍道:“小江师傅,这个是我婆娘,叫刘春花。”
刘春花唯唯诺诺,她一辈子没出过贵州那个小农村,很怕失了礼,“你就是小江师傅啊,我都听大军讲喽,你对他很好,谢谢你了。”
江落苏难得腼腆,大概是跟这种至纯的人面对面,她那些老油条的招式都不顶用了。想起老洪家里的情况,精神不正常的儿子,还有个年迈体弱的老妈,这都需要人照顾,他老婆眼下来了姚城,不知家里那个烂摊子又是怎么安置的?
老洪说,他晕倒后医院联系了家属,让家里马上安排人过来看护。他老婆情急之下,把儿子和老妈暂时托付给了姐姐。票是邻居帮忙订的,情况紧急,也顾不上动车票要贵上一倍,邻居连夜把她送到了火车站。她这辈子第一次坐火车,进站后乌泱泱一片,人都吓懵了,又担心老洪的病情,急得在车站嚎啕大哭。站里的工作人员过来询问情况,了解清楚以后安排人把她送上了火车,并跟列车员沟通好,这才顺利到了姚城。
“我这几天实在是坐不得车子,等我好点了,我就回老家治,家里有农村合作医疗,医药费便宜。”老洪把这场病定义为自己犯下的一个错误,怨自己拖累了这个家。
江落苏不敢看老洪的眼睛,她觉得这种在苦难中求生的眼神比任何强者的俯瞰都更具压迫感。她莫名心酸,但又不愿表现得过于沉重,“放心吧,你这身子骨没问题的,顶多再躺个三天,你就能扛起一头牛。”
老洪乐呵呵地笑,刘春花也跟着笑,病房里的气氛总算是轻松了些。
没一会儿,护士进来给老洪做雾化,顺带提醒道:“洪大军,后台显示你欠费了,住院费记得尽快补缴。”
刘春花脸都急白了:“护士,你们是不是搞错了,我昨天才交的2000块钱,怎么这么快又欠费了?”
护士态度傲慢:“我们是正规医院,不会乱收费的,你可以去窗口打印清单,每一项都列得很清楚,”说完检查好仪器就出了病房。
江落苏安慰刘春花:“刚进来检查项目比较多,后面几天就好了。”
刘春花眼角泛着泪,她急啊。出门时找姐姐借了1000块钱,车费花了600多,为了省钱,她一路只啃了一个花卷。来姚城这一天,哪哪都要花钱,买个洗脸的面盆都要十五块。她昨天一天只吃了一顿饭,剩下的钱只想让大军吃点有营养的,就这样算计着过活,身上也只剩下不到100块了。要不是大军的老板补贴了3000块,他们连住院费都交不起。这样下去,后面的日子该如何是好啊?
老洪叹口气,哪怕到了这种时候,他也没忘记江落苏对他的帮助,“多亏了小江师傅,要不是你去年向胡总申请给我们买了社保,这张床,我哪里躺得起哦?”
不说还好,说起来江落苏更加羞愧。很多事她都该早一点的,早一点帮他们争取社保,早一点给车间换上除尘设备,那样或许今天这一切就不会发生。但既然已经发生了,能做的只有面对。她摸索着来时放在口袋里的纸条,这会儿干脆拿了出来,塞进老洪掌心里。
“这个是张律师的联系方式,他专门负责劳动纠纷的官司。我打听过,你这个情况属于职业病,医药费应该由胡岩来承担,而且按法律规定,他必须额外支付你相应的工伤赔偿。我已经把你的大致情况告诉了张律师,他说这个官司能打赢,后续你直接联系他就好。哦对了,律师费的事儿你放心,打赢了官司他拿提成,输了不收钱。”总算是迈过了心里那道坎儿,江落苏突然畅快了不少:“老洪,我就在东阳,有什么需要我帮助的,你随时给我打电话。”
老洪怔愣了许久,江落苏说的话他一知半解,可工伤,赔偿,医疗费,字字句句都能解了他的燃眉之急。他知道小江师傅不会害他,刚刚还骂自己婆娘哭哭啼啼,这会儿自己也不争气地淌了泪。他捏着江落苏的手,心里想了许多,这女娃要是自己生的该多好?可惜他洪大军这辈子没得这个福气,“小江师傅,你将来一定能有大出息。”
江落苏只当老洪这是一句感谢的话,心里听着也很滋润,“那是自然,我要是发达了,一定带着你们做大做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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