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云念衣一直宿在画中。
只见他周身朦胧,并无形体。
“云念衣拜见君主。”
话间,云念衣双手拱起,行参拜之礼。
他的身姿十分挺拔,举手投足间自有一番文人风骨。
月霎问:“传你是恶鬼书生,为何你的魂魄如此虚弱?”
云念衣道:“君主容禀,我的三魂七魄皆被镇压,如今在您身前不过是我的一股怨念。”
“你被何人镇压?”
“朱程之父,朱海。”
月霎突然想到,云海院中有一根陷入地底的长钉。
难道那就是镇压云念衣魂魄的法器?
云念衣道:“云程毁我之身,夺我前程,云海怕我在冥府告状,又寻术士将我魂魄镇压,致使我无法转世轮回,不得往生,求君主为我做主。”
月霎问:“昨夜,为何不入本座梦境?”
“先前不知君主身份,故而入了梦,朱海家中,才辨出来您,云念衣不敢造次。”
“如何认出本座的?”
云念衣答:“君主神辉。”
竟是这样。
月霎又问:“云念衣,你之死因,无人知晓,本座在此,你细细道来,若无虚言,本座定当为你追回公道。”
云念衣又行了一礼,言语悲戚:“不敢欺瞒君主,幼时我与朱程便交好,他时常接济于我,凡他得到新的小玩物,总会偷偷拿出与我分享,我总还记得少时,他与我一同在学舍里念书的时光,十年同窗,最是纯真。”
“后来我二人同中举人,那时,我曾问他,中了举人又当如何?他雄心壮志道:自当考取进士,将来为官造福一方,我与他都志在官场,一同入到永城学舍。”
“不知何时,他与我就渐渐生疏了,他不再对我有好脸色,说话也总阴阳怪气,有时唤他,他竟一副苦大仇深的盯着我看,那双眼中,恨意甚浓。”
“我曾问他为何性情大变,他却道:我与你自小天资聪颖,难分高下,但总要分个高下不是么?”
“大考前三月,他忽的与我示好,搬来寝室与我同吃同住,还时常买来精致食物与孤本,与我分享,渐渐的,我感到身体虚弱无力,起初我本以为是太过劳累所致,也并无在意,后来身体日渐消瘦,时时昏厥,食不甘味,全身剧痛无比,双腿无法行走或站立,只能卧床,先生请了城中名医,为我瞧病,可他们也看不出是何病因,只草草开了几贴药,家中双亲得到消息后,遂将我接回了家中休养。”
“休养的那三月,父亲日日不辞辛劳的为我请医熬药,母亲时时悉心照料于我,渐渐的,身体也好了起来,我们三人大喜过望,都以为我的病已经痊愈,大考前夕,我拜别双亲,不顾他们阻拦,执意入城备考,朱程见到我时,他十分欢喜,抱着我痛哭了一场,怕我再犯病,便悉心照料着我。”
“那几日,他分外关怀,不仅帮我洗衣做饭,还帮我温习功课。”
“可就在入了永城后,我的病又犯了,蚀骨之痛时时折磨着我,可我志在扬名,不愿就此作罢,执意参加,大考三日,度日如年,仿似脑中有一条毒蛇在撕咬着,游移着,疼痛蔓延全身每一处,我痛不欲生,可也咬牙坚持了下来,用尽毕生所学,答于考卷之上。”
“我本以为出了考场,像三月前回家休养,身体定能转好,可一日不复一日,神识受损,我变得呆滞痴傻,昏迷不醒,幸得双亲悉心照料,才又换来数年生机,整整十五年,凡我清醒之时,皆是痛若所在,双亲为我,已生满头白发,形容憔悴不堪……堂堂七尺男儿,下不能恪尽孝道,承欢膝下,上不曾考取功名,造福一方,却只能日日卧床,饱受折磨,实乃……实乃……”
云念衣说到此处,哽咽不已。
他恨恨而道:“我与朱程竹马之交,十几载同窗之情,皆抵不过他升起的嫉妒之心……”
月霎叹了一口气,悲凉如海,直抵心底。
她望了一眼画像中的云念衣,是那般神采飞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