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闵静静看着夜色里父亲阴影深重的面容。接着他的目光穿过上官垚,落在了一旁的陈半鲤身上。
“我还是小瞧你了...你比家里人评价的要聪明很多。”
陈半鲤没有说话。
难过吗?谈不上,毕竟两人只能算是一般友人,相识的初衷也只是一桩投资。
但还是有些感慨吧,毕竟是他在京都学院之外认识的第一个同龄人,也一起喝过几次酒。
怎么就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了呢?
“为什么?”
“我上官家寿命悠长为七大家之最,所以选择继承人方式也与别家不同,一概由长辈决定。我修道天赋卓越,我广交友人,我在人族名声极佳,我甚至十五岁的时候就收服了上官烟云。可是父亲您看不见,只因为我是庶子,是您的小妾所生,您的眼里就只有那个死去的女人为您生的女儿!”
上官垚冷冷看着他,忽然一个巴掌将其扇倒在地。他用力极猛,上官闵捂着脸,吐出一口带着几颗牙齿的鲜血。
“我看不见你?你的人脉是谁给你介绍的?是谁让你与上官烟云见面的?是谁让你提前破例进入长老会的眼睛里的?你以为那是因为你的天赋吗?我上官家上千人,还没有一个比你修道天赋强的人吗?”
“我知道你的心里有自卑,也知道你一直隐隐对小蓁有怨气,我只当这是我的过错。没想到你竟然冷酷狠毒至此。”上官垚盯着自己儿子已经变形的脸,一字一顿道。“你不惜甚至与魔族勾结,从他们那里拿到毒药。你以为我不知道,那种火毒只能日日熏染,根本无法被作为药物服入!你眼睁睁地看着小蓁一天天虚弱下去,一天天地叫着你哥哥,你是如何下得去手!就算你恨她,为何还要这般折磨她!”
上官闵没想到自己父亲连深渊火毒都知道,脸色微变。但随后他冷笑着站起身来,拍打着身上的泥土道:“你现在当然可以这样说,但我很清楚,我母亲与你只是一个意外,是你实在瞒不住天下人才把她接入家中。最后我母亲死前都没有见到你一面,那时候你正守在那个女人床边!”
“父亲,你一直是一幅大义凛然的模样,是不是忘记了自己静虎的名字是怎样来的了?”
不待他说完,已经被上官垚一把提起,他的脸飞快涨红,很快便呼吸困难,却坚持狞笑道:“你当年杀了多少人!你甚至亲手杀了那个最爱你的女人!不要继续为自己粉饰了父亲,你就是一个刽子手!我只是想帮你回忆起来!”
话音未落,他已经被上官垚扔在地上。上官垚低着头看着如今无比陌生狰狞的唯一的亲生儿子,沉默不语。过了很久他挥挥手道:“把他给我关下去,别让他死了。”
金管家不知道什么时候悄然出现,接过已经昏迷的上官闵,微微点头。
陈半鲤一直沉默地看着这一切,只有当最后上官闵血泪控诉自己父亲的时候他的神色才变化了些许。
一旁被抓过来作为证人,失魂落魄已久的宁帆怔怔看着这一切。某一刻他忽然嚎啕大哭,哭声凄厉,涕泪满脸。
“她是修真者,怎么可能老呢。她是怕我多心,才故意打扮成那个样子的。她当年可是全学院最美的女子啊!她当年那么美,我怎么就忘了呢?我还找了情人,我还嫌弃她不好看了。”他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地倒在了地上,却是一把抱住陈半鲤的腿。“你杀了我吧!你杀了我吧!我要去找她!你杀了我吧!”
楚心突然动起来,一掌切在宁帆脖颈后,宁帆晕了过去。
上官垚这时神色已经平静下来,他转头看向陈半鲤道:“多谢贤侄。贤侄所求我明白,我上官家与楚家世代联姻,百年秦晋,如今贤侄已经是楚家下代家主,我上官家自然会全力支持。”
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陈半鲤眼中他却突然苍老了许多。
陈半鲤轻轻点头。
这本是他唯一的目的,但不知为何,亲眼目睹了先前的一切后,他忽然有些心神不宁。
青年面目狰狞的控诉,中年人涕泗满脸的哭喊,与仍带着凄清寒意的暮冬晚风一起,吹动了走廊边的草叶。
孤月低垂。
冬天快要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