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步是为什么?”
为了不打扰那两人,都明白观棋不语真君子这一道理的棋院书生却忍不住低声发出惊呼,足见他们此时内心的震动到了何等地步。
曲水方是这一代棋院棋力最强之人,很多人都觉得他就是下一个聂柯,他也曾以此自居。可此时的他看着棋盘上密密麻麻的棋子,脸色逐渐苍白,眼中满是挫败的神色。
他终于明白自己与那两人的差距有多大,他们随意一手,他都需要推演半天才能勉强看懂,比起神识的逐渐枯竭,更让他感到无力的是这盘棋局带给他的精神体验。
那是如蚂蚁站在山脚仰望寒山主峰的绝望感与无力感。
棋局已经进行到一百多手,棋盘上大部分区域都已经布满黑白棋子。陈半鲤一直保持着一个不快不慢的速度,甚至表情都没有怎么变过。
别看他把聂柯逼得面露难色,他传承的是当年棋道魁首的全盘棋艺,以连青的阅历与天赋,想赢一个后辈有太多办法,那个被聂柯逼得黯然隐退的庄七月在当年的连青眼里真算不得什么。
所以,随着来自白棋的阻力越来越强,陈半鲤的心情反而越来越轻松。他仿佛回到了半年前那个积雪的庭院里,那时候自己也是执黑棋,面前是那个鬓间染霜的前辈,那时候他的眼神那么悲伤那么想念。
与面前被称为人族棋道第一人的聂柯下过棋后,陈半鲤才真正明白,连青给予自己的是什么。
那是他的记忆他的经验他的想念,也是他的期许。
虽然不知道这位前辈的善意从何而来,但陈半鲤能感受到那善意。
那么。
前辈,您的风流不会消失。
我会告诉整个世界,也会让整个世界再次看到您。
“啪嗒”一声,转动着念头的他再次落下一子,抬起头来看向对面。
“该你了。”
极平淡的声音却让聂柯脸色愈发难看,陈半鲤的攻势不算猛烈,却如青城后那一条苑水,平缓长流,然终奔入万里大海,绵绵不绝且没有任何破绽,甚至让他有些艰于呼吸。
望南山一直在一旁沉默地看着这盘注定要名扬天下的对局。她不擅棋道,但略懂一二,能明显看出陈半鲤的黑棋步步紧逼,白棋甚至已经有些溃不成军之感。
然而,就在说出那句话后,陈半鲤身体向后微仰,双目缓缓闭合。
聂柯有些不适的发现,自己竟然松了一口气。
原来你也会累啊。
是的,在旁人看来,陈半鲤逐渐苍白的脸色以及闭眼的举动,显然是神识运转过度需要休息。
只有陈半鲤自己知道原因。
界海里,他的神识化作一场暴雨,落在了那棵梨树上,梨树一阵颤抖,最后落下来一朵看似柔弱的梨花来。
连青留下的这棵梨树蕴含着他的毕生所聚,如果陈半鲤有一天能将这棵梨树彻底炼化掉,那么他的境界至少也不会比连青低,但现在还太远。
他只能催动自己的全部神识,才能勉强动用那个名为“生查子”的秘术,他的虚弱也是由此而来。
在连青洞府,中了生查子的所有人,神识都被连青所控制。生查子看似能具化为灰色晶体,实际上是一种精神秘术,诡异强大到让连青都很是自豪。
但他正在下棋,他为何要催动生查子?
随便让谁看到这一切,都能猜到陈半鲤要做什么。
就像聂柯对那九个挑战者所做的那样。
他要摧毁聂柯的神识。
他要杀了聂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