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东来被噎了一下,脸一板,却不说话。
庞先知只能无奈地道:“爹,您肯定比孩儿更懂钱庄,何必还要来问?明相要做什么,又不可能细细说给孩儿听。”
公孙梦龙举杯哈哈笑道:“老庞,先知这甩锅的本事见涨啊?”
胡东海皱眉道:“运河的钱花得快,咬咬牙也就挺过去了。可若是海总的钱也走中央银行的账,这么大的盘子压下来,又有朝廷金字招牌,哪里还有天下钱庄活路?”
三位行首面面相觑,千防万防,还是防不胜防,朝廷以势压人,半点反抗余地都没有。
又是见鬼的庄家通杀。
“明相到底要我等钱庄如何配合朝廷施政?”
胡东海终于问出了这个关键问题,明显就是服软了。
庞先知更加无奈,谨慎地道:“胡伯,明相根本不曾提过,小侄也无从揣测。”
三位行首相视苦笑,天下钱庄都是可以忽略不计的么?这也太欺负人了。
“还得劳烦贤侄去问个清楚,毕竟钱庄若是都倒了,影响也是极大的。”
庞先知点点头:“总商会那边本就是统计司负责对接,小侄责无旁贷。”
一场小宴散去,桌上的菜几乎都没怎么动,显然都没有吃饭的心思。
庞先知见父亲神色疲惫,不由暗暗摇头叹息。
这个局面,洛都上下就没几个能安心的。
明相若是立得住,会给方方面面制造源源不断的压力。
明相如果倒了,社稷就要地动山摇。
许多人都不知是该盼着他倒,还是盼着不倒。
这不是一个单纯政治站队的问题,也不是一个单纯论立场的问题,更不是一个单纯执政轮替的问题。
“爹,孙山三堂叔家只有一位独女,今年十六,知书达理,是个能过日子的,也没有什么拖累。”
听到儿子忽然提起这茬,庞东来极为诧异地问道:“不是说再等等么?”
庞先知解释道:“爹,如果明相倒了,我肯定被打落尘埃。如果明相立得住,那些高门大户能为我提供的臂助多还是拖累多?”
庞东来静静地审视着这个小儿子,半晌忽地笑了起来:“你想清楚了就好,爹不反对。”
见爹故意装糊涂报复他刚才的举动,庞先知无奈地道:“娘亲那里...”
“老娘不同意!”
母亲王氏端着一盘大棚出产的鲜果走进来,听闻二人议论,立刻果断反对。
庞先知起身行了礼后,转身就走。
“你个小兔崽子,竟敢给娘甩脸色?反了你了?你给我站住!”
庞东来起身安抚住夫人,道:“三儿说得是极。”
王氏当即怒道:“什么叫是极?咱家三儿那可是前途无量的大官,凭什么将就个小门小户的女子?”
庞东来脸一板,沉声道:“咱家是商籍!”
王氏登时僵在原地,吭哧吭哧还要狡辩,却听庞东来解释道:
“三儿看得很准,他已经是五百石的权员外郎了,明年去掉‘权’,两三年八百石郎中,最多十年就要考虑外放了。
按照明相的路数,大概是调走郡守,放一任郡丞代行郡守职司。这几步走下来,只看三儿接不得接得住,又需要旁人支持什么?
等三儿到了两千石,亲家只会是拖累。”
王氏听到两千石,也是有些麻,迟疑道:“恁快就能两千石?”
庞东来叹道:“这是直接以少代老,生生挤掉了一代人才腾出来的上升空间,朝中那些中生代,两千石还有可能,但几乎没有机会入阁了。
三儿这一批人里头,三十岁两千石只是均数。你看那荆无病,二十一岁已经代行吴郡守了,那可是吴郡呀,要大规模公有化的吴郡,没有任何地方大族掣肘的吴郡,掌握着外海贸易的吴郡,这样的郡守权柄该有多重?”
“可是你看他那个样子,刚说一句甩手就走,他眼里还有我这个娘亲么?”
王氏还是无法接受儿子如此态度,庞东来也心烦意乱地道:
“行了,洛都这局势人人自危,每天应付方方面面已经够心烦的了,你就不要跟着瞎搅和了!”
“庞东来,你再说一遍?”
眼瞅着王氏恼了,庞东来也不争辩,起身就往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