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无殇显然没心情和他讨论具体政务,直接道:“你政治悟性可谓前无古人,执政思路、政治手腕连朕都叹为观止,但对朕对社稷来说,有些事你还是悟得太晚了。
从朕北伐归来后,你才隐隐有了点掌舵人的魄力,但这还远远不够,尤其没有朕压着以后,绝对不够震慑宵小。”
姜云逸并未反驳,这是思维方式的差异,你不能期待现代思维和古代帝王三观完全一致。
他已经尽可能去适应皇帝的思维了,但还是不能叫皇帝满意。
“陛下,太子殿下到了。”
赵博文在外面轻轻提醒了一声,姬无殇无力地抬抬手:“朕以为,与你不需要额外交代更多了,先下去吧。”
姜云逸再次行礼后退出寝宫。
刚出了门口,正好撞见太子迎面而来,二人相互拱拱手,皆是心情复杂,便错身而过了。
“父皇!”
姬十三匆匆进入寝宫,就快步扑到姬无殇榻前跪地行礼。
姬无殇道:“只你出生时,朕抱过一次,之后便只见过几面。你七岁出宫后更是十年未见。
你母妃郁郁而终,朕有一定责任,但周燕生死相搏,成王败寇罢了,也怨不得谁。
与你的大兄相比,你已是极幸运的。”
听到父皇絮絮叨叨说些私事,姬十三赶紧叩首道:“父皇,儿臣记得清楚,母妃终日郁郁寡欢,以致忧思过度。儿臣绝没有迁怒于任何人的意思。”
姬无殇谈完私事,立刻切入公事:“上次给你蒙混过关,这次朕要问问你,你打算拿什么威服四海?”
姬十三显然早有准备,谨慎地措辞道:“父皇,儿臣会耐心仔细把整个天下看清楚,尽可能厘清明相执政思路,然后顺势而为。”
姬无殇又追问道:“你打算如何维护人君威严?”
拿什么降服姜某人?
“儿臣为什么一定要降服他?”
听到儿子的反问,姬无殇不置可否地道:
“那是你还没有坐上龙椅,待你坐上之后,你今时今日的一切想法都会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这是只有坐过龙椅的人才能明白的道理。”
姬十三深吸一口气,道:“父皇,儿臣会与他仔细探讨,皇权与相权的界线应在何处,以为后世垂范。”
姬无殇仍不肯罢休,继续逼问道:“你凭什么?”
姬十三肃然道:“父皇,儿臣以为,没有人能跟上明相的思路,所以宵小之徒才不敢造次。
但儿臣还以为,明相也不可能一直都是天马行空的,那些好的想法政策要落地,总归是要脚踏实地的。
厘清了他的思路后,在具体落实时,儿臣总归是能抓到几分权力的。
儿臣不在天上徒劳无功追逐,只在人间等着便是。”
咳咳咳!
“父皇!”
“御医!”
姬无殇又开始剧烈咳嗽,门外的赵博文推开房门,背着药箱的御医快步进来,就给皇帝喂服了一颗黑色药丸。
好半晌,姬无殇才缓过来,面色愈发苍白:
“朕就是太在意身后事,所以才落得夭寿。朕只与你说一句三十年心得:
人君当有容人之量,方能富有天下,容不下人,便容不下天下。”
姬十三郑重地应道:“父皇教诲,儿臣永世不忘!”
“你也下去,把其他人都叫来吧。”
听到皇帝虚弱的吩咐,赵博文老眼红通通的,一脸的悲伤。
从北伐归来后便几乎不亲自视政的皇帝,忽然半上午召太子和姜云逸进宫,到了正午都不曾出来。
午后,又召见了内阁相国宋九龄、赵广义、李镇元、严东吴,左龙武卫大将军姜久烈,执金吾陈之龙,少府卿文仲谋,潜龙卫都统领黄玉。
所有人都意识到,要出大事了。
镇压大周帝国三十一年的皇帝,怕是走到尽头了。
黄昏,宫里传出一道旨意,东宫率更令、李镇元长孙李温良接掌卫尉,原卫尉北宫越另有任用。
东宫率更令本来就是小卫尉,所以并没有什么意外,只是确证了皇帝真的大限将至了。